更新时间:2018-03-27

影子部队:导演说

20世纪60年代的法国影坛精彩纷呈，老一辈大师如让·雷诺阿、罗贝尔·布莱松、雅克·达蒂等人风采依旧、佳作迭出，而新浪潮中又涌现出一批令人瞩目的新一代导演，弗朗索瓦·特吕弗、让-吕克·戈达尔和克洛德·夏布罗尔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但是，60年代法国影坛上的一件大事，是让-彼埃尔·梅尔维尔从被世人忽视到受人认可成为“新浪潮之父”的曲折经历。
梅尔维尔于1917年生于巴黎，原名葛汉巴赫，因崇拜《白鲸记》作者梅尔维尔，而易名让-彼埃尔·梅尔维尔。
二战结束时，法国电影处于低潮。梅尔维尔以独立制片的方式成立了自己的电影公司。这种独立制片方式和作品中始终贯穿的个人风格，正是《电影手册》那批新潮导演，尤其是弗朗索瓦·特吕弗所倡导的“作者论”方法：独立的一以贯之的作业方式（编剧、导演、剪接）和贯彻始终的作者意识（电影技巧、导演思想）。梅尔维尔的作品以思想尖锐和风格别致著称，以塑造特殊环境中的特殊人物性格和营造影片的气氛见长。不少影评家都说，梅尔维尔的影片越看越有意思，越嚼越有味道。
1973年8月2日因心肌梗塞而去世的梅尔维尔，一生中执导的影片并不多，而且最为人称道的是一些与大明星如阿兰·德隆、伊夫·蒙当等人合作的商业警匪片，所以在法国影坛上的地位远非一流。但是，在早期梅尔维尔是一位取材相当广泛的导演，尤其是在二战时期，他参战的经历成为他早期电影的灵感来源。他的第一部作品《静静的海洋》叙述了在法国被德军占领期间，一个法国家庭和一名德国军官之间的恩怨。第二部影片《可怕的孩子们》是和著名的作家让·谷克多联合编剧的一部成功作品，这部影片虽在当时未引起轰动，但后来却成为一部传世之作。从1955年他拍摄《大赌徒鲍伯》起，即开始了一系列警匪片的创作。
《影子部队》讲述1940年在德国占领法国期间，抵抗运动的勇士与敌斗争的几个故事。
梅尔维尔这部影片格调深沉、色彩凝重，他运用了多种艺术手法，生动有力地表现了作者对抵抗运动及其时代的反思。梅尔维尔作品中的人物，与浪漫主义作品中的英雄不同，他们虽是为了集体和民族的利益而战斗，但也会因情感的软弱或个人的动机而屈服，而造成对集体事业的危害。这些勇敢的斗士生活在与广大群众相隔绝的秘密联络网中，离开这个组织就面临危险。和他们有接触的法国人民实为屈指可数，影片中除了一户农民，只有一位男爵；群众在偶然机会帮助了他们，也无意了解他们的行动，影片中那位由塞尔日·雷基亚尼扮演的理发师，在杰彼耶杀死法国看守逃离虎口，闯入他的理发店时，德军的摩托车队在门口飞驶而过，理发师当然猜出了来者是什么人，但他除了给杰彼耶换了一件外衣，任何话都没有讲。这一切和传统中所宣传的抵抗运动受到了广大群众的支持大相径庭。
梅尔维尔在刻画人物方面确有过人之处。影片主人公杰彼耶刚一出场，导演就以一组令人惊叹的镜头来表现这位智勇双全的英雄。当他被押送到巴黎德军城防司令部时，随着杰彼耶观察周围形势的目光，一个全景镜头出现在观众面前：在十分宽敞的大厅中，近门处是登记台，稍远处的一面墙全被电话交换机占据。除一座大钟清晰地敲击着每一秒钟的声音外，周围一片死寂。这一持续不断的特殊音响，令人感到时间既快又慢。杰彼耶被带到一个角落，一名荷枪实弹的德国士兵看守着另一名被捕者，他坐在此人身边。在这种异常气氛中，既无对话，也无动作，画面似乎凝固了。这两个人紧张的心脏跳动的声音似乎与大钟的滴嗒声同步。导演用近景和面部特写加上侧光，将两人的面部突现在我们面前。两名素不相识的被捕者，目光交换了三次，满怀心腹事，尽在不言中，这三次无言的对视，已酿成了一个成熟的共同逃跑计划。为了说明这两人的心理，导演用摇、拉镜头把三个人的位置和姿态做了多角度的交待：先是一个占据银幕大部的士兵背影，两名被捕者仅占银幕左下角一小部分。他俩向前弯曲的身影与德国卫兵雕像般挺立的姿态形成鲜明的对比，仅此镜头就足以使观众感到形势严酷脱身不易。另一镜头是仰拍荷枪实弹的德国卫兵和俯拍赤手空拳的两名被捕者，反差强烈，力量悬殊不言而喻。在这些“此时无声胜有声”的镜头层层铺垫之后，静止的画面突然被打破。杰彼耶在用目光暗示了一下另一名被捕者后，起身走向德国士兵，问道：“能给我一支香烟吗？”说时迟那时快，士兵还没反应过来，杰彼耶已经拔出身上的匕首，挥起胳膊，一下就刺入他的咽喉。紧接着，急促的奔跑、警铃声、枪声等各种声音交融在一起。一个长镜头紧追着杰彼耶的奋力奔跑，当他推门逃进一家理发店后，气氛才略微缓和。但当他还未恢复正常呼吸时，门外警车呼啸而过，观众紧张的心情仍难以放松。镜头的调动、音响的运用给人们留下深刻的印象，也突出了杰彼耶的英雄本色。
本片的叙事手法凝练、简洁而流畅。菲力克斯被捕后，为表现德国盖世太保的审讯室和杰彼耶临时赴伦敦下榻的住所，导演多次运用平行蒙太奇，这些画面没有一句对话，形势的紧迫和杰彼耶的焦急全都呈现在画面之中。对菲力克斯的审讯，梅尔维尔只用了两个镜头：先是双手倒铐在椅背上，仰首挺胸，怒目而视，一言不发。后是仍坐在原地，但衣衫破碎、满脸血污，头耷拉在胸前，双目紧闭，似乎已昏死过去。整个审讯过程仅此两个镜头，就足以使观众明白一切。
当杰彼耶乘飞机夜间跳伞回到法国之后，很快就见到了玛蒂尔德。梅尔维尔十分简洁地勾勒出这位女英雄坚毅果敢、胆量非凡、有勇有谋的形象：在和同伴一起秘密开会时，她那沉着坚毅的面庞，深邃冷峻的目光构成画面最有力的因素。观众马上会意识到这是一位既有威信又受爱戴，具有高度凝聚力的核心人物。紧接着一组杂耍蒙太奇闪现分切镜头，玛蒂尔德为营救战友菲力克斯，忽而乔装成雍容华贵仪态矜持的贵妇徜徉在德国军官俱乐部，忽而摇身一变成为一位憨态可掬的农妇走在乡间小道上，她在研究囚禁菲力克斯的军事医院地形，她忽而绘制地图，忽而安装定时炸弹。特写和各种景别交替闪现，给观众一种几乎是毫无喘息余地的紧张感觉。
本片的成功与杰彼耶的扮演者里诺·凡杜拉的出色表演是分不开的。我国观众对他在《沉默的人》中扮演的主人公蒂贝尔曾作过高度评价。
1917年7月14日，里诺·凡杜拉生于意大利帕尔玛。八岁时随父来巴黎定居。他从小就沉默寡言，只喜欢看电影。他对亨弗莱·鲍嘉、让·迦本、詹姆斯·贾克奈、斯宾塞·屈赛和加莱·古柏十分崇拜，并刻意模仿，这是他后来具有高超演技的原因之一。他的体坛经历对他的影艺生涯也颇有帮助。里诺·凡杜拉曾是一位体育健将，擅长自由式摔跤和拳击。1950年曾获得欧洲中量级拳击冠军，后来因腿部骨折而告别了拳击场。体育生涯使他体魄健壮，目光敏锐，反应灵活，善于掌握位置和时机，控制自己的肢体和动作，使他在后来的表演中获益匪浅。1953年，他在雅克·贝克尔的影片《不准动用这笔钱》中，扮演一个能把汽车掀起来的大力士。该片主角由让·迦本扮演，而这个大力士尚无人扮演，经人介绍，凡杜拉初上银幕就和迦本配戏，他俩配合十分默契，镜头往往是一次拍成，让·迦本对这位新搭档的才能十分赞赏。
40年来，里诺·凡杜拉和著名导演克洛德·索代、让-彼埃尔·梅尔维尔、克洛德·勒鲁什、彼埃尔·格拉尼叶-德费尔等亲密合作，拍摄了近百部影片。他所塑造的两位最成功的人物，一位是莫里那罗执导的《诱惑者》中的总经理，另一位是在1984年范赫拉导演的《帕尔玛的一百天》中的一位打击黑手党的警官，令人历久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