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去北京，手机上搜了仅剩的几个唱片店，有家独音唱片店，就在南锣鼓巷后面。小小的店面，本来也没准备买cd，刚好在角落就看见了赵牧阳，不是专辑反倒是个纪录片，50块钱就买了。
我真正听赵牧阳的歌无非也就几个月前，偶然听到而已。说实话，我对中国摇滚的认识也就是浅尝辄止，从崔健到魔岩三杰，加上唐朝高旗，最后算个鲍家街，听过几张专，要再往深究那就纯粹是门外汉，所以以前我压根就不知道赵牧阳。当然，那是中国摇滚的巅峰，在这巅峰里，赵牧阳是鼓王，是先行者，是老炮们心中的精神象征之一。我不敢讲摇滚已死这种话，因为我毕竟不属于那个时代，我只能是心向往之，在某个偶然的时刻窥探一下故去的烟尘。
曾经有段时间我挺迷魔岩三杰的，坊间早有窦唯仙了，何勇疯了，张楚死了的说法，大概这是某种宿命论，谁也逃不掉。赵牧阳也一样，他就那样消失了，变成了一个谜，没有人知道他的去向。对于他曾经的辉煌，我没有资格评论，但是看到纪录片里他归去的日子，我被打动了，也许泪水是最廉价的价值判断，但是我还是必须要写下来我此刻最真实的感受。
碟买回来一直没看，今天看了，发现豆瓣上没人标记确实有点出乎意料，不过这片子的确算不上真正发行的纪录片，导演名字也是最后一闪而过，我不评论影片的价值，我只想像记流水账一样写下一段文字，聊以自慰。
“阵阵狂风笑看黄沙走，逍遥怒吼黄沙塞满口，目空心空端起一碗酒，飘飘悠悠一去不回头”，开头就是《侠客行》。破旧的出租屋里，皮鼓咚咚，古筝嗒嗒，牧阳唱的声嘶力竭，青筋暴起。的确是落魄，他穿着破背心走在路上，他为了包一辆面包车讨价还价，他得为明天的生计做打算，他要给自己的音乐做个交代。有些人注定要落魄，现实把理想一点点蚕食，无数人选择了妥协，谁知道谁还能坚持多久。
牧阳被唱片公司做了个简短的采访，曾经的岁月，同时当七八个乐队的鼓手，大家组乐队都奔着一生去的，可后来呢，一个接一个的乐队解散，最后只剩下寒心。他走了，消失了，隐匿在北京某个城中村里，他还放不下这一切。“——你下一步打算是什么？ ——我没有太多的打算，我只是把我这些年流浪的作品做出来，做到最好，哪怕我不赚钱还是干嘛，我只是把这些东西留下来，这是我的一段经历。” “——喜欢做想做的事？ ——我只能做音乐，我还能做什么，生意我做不了，我动不过他们，这个屋里所有的商人，我动不过他们的脑子，这次录音就出问题了，我抱的目的是把音乐做好，但到最后我欠棚里5000块钱......” 现实总是这般无情，凌晨唱片公司老板发来一条短信，就一个字，活。
“看不惯的太多，听不惯的不说，付出了心血和劳动，得不到心中收获，睁一只眼看着，无法让自己沉默，现实已然丝这般球样，额只能对自己说，忍着”。我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才能写出这样的词句，可当最后一句陕西话唱出来，一句西北人共通的语言涌出来，这是怎样的力量，令人心碎。赵牧阳离开北京了，他要回到家乡，回到那个逃不开的地方疗伤，人在最失落的时侯，只能先回到自己的爸爸妈妈那里。
伴着一曲"飘飘荡荡，荡，回家的路上" 赵牧阳回到了宁夏老家。在家里，便是千千万万个普通人的日子，看着电视里的自己的录像带，吃着面包片夹西红柿的午餐，父子两人饭桌上说起写词人的乐趣，笨拙又温暖，隔膜又亲切。爸爸竟然还会弹钢琴，大概并不专业，每天晚上弹出几个音符；母亲在客厅看着电视，偶尔聊个电话。我并不了解赵牧阳的身世，貌似他父母是退休工人，不过也是秦腔剧团的演员，他们退休后都会随着剧团下乡去演出。
下一幕就是牧阳跟着父母去演秦腔。我以前对秦腔是毫无感觉的，不过我爸最近突然开始听起秦腔了，手机里经常放，上次回家耳濡目染，倒也有点意思了。现在听到小胡胡一拉起来，熟悉的乡音吼出来，虽然听不懂，却是有点激动的感觉。赵牧阳这张专辑里的歌很大程度就是来源于秦腔，加上西北民歌，最后变成了整张《黄河谣》。我一直就认为民谣的内核是摇滚，当年美国三四十年代民谣复兴，那可是和整个左翼运动联系在一起的，民谣是最具批判性的东西，从Woody Guthrie，Pete Seeger到Bob Dylan，民谣一定是反叛的。至于Bob Dylan后来拿起电吉他玩起摇滚，貌似背叛了传统民谣，但这正是价值所在，对民谣形式的反叛也是对民谣精神的升华，就是反叛，无因的反叛。民谣和摇滚是一脉相承的，姑娘小姐，远方月亮不一定是民谣，民谣需要从土里长出来，从血泪中开出来，从内心的愤怒里生出来，这是真民谣，这是真摇滚。
其实整个纪录片也不过一小时出头，倒是有几个画面让我印象深刻。有一幕在家里，赵牧阳在写日记，背景里放着音乐，我来回暂停了好几遍，记下歌里的单词，最后发现放的是Bob Marley的revolution。一个一边听revolution一边写日记的人，你就知道他内心有多善良，有多干净。还有一幕是电视里CCTV15在放一场交响乐会，牧阳看着电视出了神，长达几十秒，我不知道这想表达什么，或许毫无意义，不过给我是蛮特别的感觉。
纪录片到尾声，赵牧阳去小酒吧卖唱，这就是他消失的二十年里每天都在做的事。不过最后有一段赵牧阳说的话，算是他的独白吧，也许煽情，不过我还是要把它摘录下来，因为我觉得这就是音乐本身的独立价值，这是人一生中最宝贵的东西之一，我用它向一个或是无数个赵牧阳们表达崇高的敬意：
“宁夏就没有能用的乐手，唯一几个能玩的也在北京，做点事是，太难了。老爹，老的……这几年的确变化大的很，想在家多待一待，可待不住。的确是，啥也干不成，头些年，我还不理解我哥，我哥有时候是有些地方太偏激。有时候我觉得闹得人没意思，折腾着有啥意思呢，不折腾呢又没有快乐，唯一的快乐就是音乐带来的，有时候为了音乐可以不要命。老爹虽然，这么溺爱我们，但是，不是我生命中所需要的，有的时候太溺爱了。现在也是我最矛盾的时候……”
春节后，牧阳重新收拾行装，再次踏上异乡之路。
——《黄河谣》
黄河的水干了
妈妈哭了
黄河的水干了
我心碎了
早知道黄河的水干了啊
修他妈的铁桥是做啥呢哎
早知道尕妹妹的心变了啊
看他妈的脸啊是做啥呢哎
早知道黄河的水干了啊
修他妈的铁桥是做啥呢哎
早知道尕妹妹的心变了啊
看他妈的脸啊是做啥呢哎
做啥呢哎
做啥呢哎
做啥呢哎
做啥呢哎
哎呦喂 我回不去的家
爸爸妈妈老了
黄河的水啊干掉了
流浪的人回来了
黄河的水啊干掉了
流浪的人回来了
黄河的水干了
妈妈哭了
黄河的水干了
我心碎了
我心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