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搜索了平遥二针厂。
它坐落于平遥古城内,这是个由上海迁到内地的老国企。1960年前后,国家将一大批工业企业由沿海城市迁到了内地,上海裕纶针织厂便是内迁企业之一。落户平遥后,裕纶针织厂分为一针厂和二针厂两个企业,一针厂主要生产内衣裤,二针厂主要生产袜子。也就是老太太所说的二针,制袜子的。

关于1960年代一大批工业企业由沿海城市迁到内地,继续搜索,一个对我来说非常陌生的名词就跳出来了,“三线建设”。 “三线建设”指的是1964年到1980年,我国中西部地区进行的一场以战备为中心,以国防科技和工业交通为主的大规模基础建设。当时我国周边形势异常严峻,由于工业、铁路等过于集中在沿海城市,一旦发生战争,我国的工业将很快陷入瘫痪,工业布局非常脆弱。为加强战备,1964年,中央决定建设第二套完整的国防工业和重工业体系,将国防、科技、工业、交通等生产资源逐步迁入三线地区。
历时15年之久,三线建设实现了国家建设的重点由东部向西部的迁移,建成了巩固的战略后方。合计新修8000多公里铁路线,完成上千个建设项目,十堰、六盘水、攀枝花等多个新兴工业城市平地而起,超过400万人迁移到了“三线“,涉及了数百万家庭。三线建设者从上海、沈阳等工业重镇向西部偏僻深山里转移,支援“三线”发展,在穷乡僻壤之地扎下了根。
当时的口号是,“备战备荒为人民,好人、好马上三线”
1980年代后,“三线”企业由于位置过于分散、偏僻闭塞而难有发展。在向市场经济转型时,部分企业经过“军转民,以民养军”的调整改造实现了凤凰涅槃,有些成为了新一代大国重器的摇篮。而有些“三线”企业或搬迁、合并,或破产、重组,逐渐从历史舞台上消失。

捋清这段历史背景再来看这部片子,这不仅是在叙说老太太从上海去平遥的58年,更是展现了三线建设的潮起潮落及其遗留的社会问题。从老太太在公园里跟游人搭话,可以看得出谈起那个时代很自豪,二针的袜子在当时名列前茅,被问及厂子当年为何来平遥,“这里没有厂就过来了,不过来户口工资都没了”。无奈。当时推进三线建设的办法主要是政治手段,包括:政治动员和号召,阶段斗争和大会战等。
随着经济发展的不断变化,二针厂略显陈旧的设备、庞大沉重的包袱,面对许多富有朝气和竞争实力的新兴袜业集团,这一老国企面临产品滞销、效益下滑的困境。先是“三线建设”,随后而来的却是工厂改制,下岗潮。国家已经不再需要他们, 留下的社会问题谁来拯救他们。沉默的旧厂房,沉默的大烟囱,沉默的家属区,这里面藏着多少家庭的五味杂陈。

当年,随着企业的整体搬迁,数百万家庭从南方来到北方,他们带来了工业生产技术,也带来了食物、方言。老太太形容一开始不会包饺子,把自己逗笑了,现在自己熟练地煮饺子,看起来是融入了北方生活。但在后来吃到了上海的灌汤包,回忆父亲与自己相处的短暂童年,拿筷子的手随着全身颤抖,不由啜泣,我想当时一定是回忆随着食物再现而在线。
南北食物差异大,老太太在与儿子谈起元宵时,打趣这不就是汤圆么,他们说的平遥最好吃的元宵我并不觉得好吃。始终顽固的饮食习惯和东西混杂、南北不靠的厂矿口音都是无声的抵抗。一家子都说平遥方言,只有老太太永远一口上海话,与当地人交流略显吃力,显得格格不入,真的就是乡音未改鬓毛衰。
倔强的老太太说着上海话,打着扑克,弱小无助像极了片中的猫。猫极好,是老太太的化身,猫从平遥老房子到楼房,跟老太太从上海到平遥是一样的,不适应,胆小,无助。
在去上海探亲时,老太太终于又看到了大世界,吃到了生煎包,站在锦江饭店门口一遍又一遍说我爹爹(爸爸)下电梯我从这就能看到,仿佛那一刻她又回到了童年,是一个小女孩,爸爸最宠爱的女儿。与在上海生活的三弟见面令人唏嘘,三弟从上海的厂退休,女儿在复旦附中任教,饭桌上老婆在说上海人的养生,用山楂做糖醋排骨。这一切与平遥一家人形成鲜明对比。

告别上海前,老太太去公墓看望了父母,在母亲墓前痛哭,“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了”。
我一下就落泪了。
——2019.6.3《从上海到平遥》

从上海到平遥(2018)

又名:Hometown

上映日期:2018-07-01(中国大陆)片长:88分钟

主演:郁竹青 

导演:王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