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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乱而制造笑料的葬礼,因一个鸵鸟蛋窒息而死的小丑,复活的死者打开了香槟,璀璨的烟花中被彩带缚住在上空旋转的演员……人们在鼓掌,在欢呼,在拥抱,在对小丑们的舞台演出致敬,可是,这充满喜感的表演真的会让人发笑?座位上,是那个画着小丑妆的演员,一场出殡的戏让他气喘吁吁,看到大家鼓掌他也拍着手,可是当这一幕散去,苍老而疲惫的他似乎又跌入到忧伤的情绪中,即使充满喜感的小丑装饰也无法掩饰他的悲伤。
“这让我高兴,一切都结束了。”他站起身来,在灯灭掉的时候问了旁边的费里尼:“我能回去了吗?”在没有回应之后,他自言自语地说:“他那时也演得像死了一样。”那个“他”是曾经搭档的朋友福福,“他死了,而我不停地叫他的名字——如果他死了,我怎么能找到他?”是的,福福没有死,他的死像刚才那个叫席弗勒的小丑葬礼一样,只不过是一次演出,“他应该在某个地方,他不可能消失,我用长号叫他,像我们在一起时一样,用那首让人流泪的曲子……”话音刚落,马戏团剧场上便响起了熟悉的音乐,追灯打在没有观众的看台上,是一个演员在吹奏着长号,而追灯打在别处,是另一个小丑在吹奏,他们应和着,从不同的位置走过来,在呼应的长号声中,在灯光的照射中,他们走到了舞台中央,然后两个人一起慢慢走向了出口,那熟悉的音乐在空空的剧场上回荡。
音乐没有消失,演出没有结束,小丑没有离开,回忆当然也永远存在。“他没有死”并非是那个叫福福的小丑不曾死去,而是马戏团的小丑表演没有死去,“他应该在某个地方”,那个地方是永不落幕的剧场,是不会消失的马戏团,是永远在表演的舞台。但是,在空空的剧场里,在灯灭的舞台上,这是不是变成了一种伤感的回忆?甚至,这一切是不是就是费里尼对于自我“马戏团情结”的一种审视,一种拷问?
“如果电影并不存在,如果当初没有遇见罗西里尼,如果马戏表演还像从前那样风行,我现在一定是个快乐的马戏团领班,而不是什么导演。”费里尼曾经这样说,这种充满预设的人生似乎就是一种错失,而在电影启幕的时候,费里尼展示了自己挥之不去的“马戏团情结”:寂静中被一种声音叫醒,小孩搬来椅子,然后开窗,看见窗外的一团火正熊熊燃烧,然后在那个空旷的地方,忽然就冒出了一定巨大的帐篷,“这是马戏团。”一个女人的声音定义了这个夜晚,而对于费里尼来说,突然上升而隆起的帐篷打开了他的童年世界,在夜幕在一次降临的时候,他终于走进了帐篷:那是红色的帐篷,里面有一道红色的门,门里有穿着红色裤子的演员,他们开始忙碌起来,他们走上剧场,他们表演令人惊奇和发笑的节目:博贝尔背上是一门大炮,强壮的女人和男人打斗,男人的头上突然被插上了一把斧子,脱去外套的女人变成了“泰山小姐”……后来小丑出场了,他们是红鼻子的小丑,他们是穿着宽大衣服的小丑,他们是进行夸张表演的小丑,当然,他们也是带给观众欢笑的小丑。
但是,当这个帐篷世界打开了费里尼幼小的心灵,他却没有被马戏团的精彩表演所折服,更没有被小丑的夸张动作所吸引,哭着被母亲抱回来的费里尼在长大之后对这个夜晚的评价是:“那个晚上以粗暴的方式结束了。”为什么夜晚会变得粗暴?“小丑让我害怕,让我想起城市里的人。”是的,从舞台上的搞怪小丑,费里尼联想到了那些现实中像小丑一样奇怪甚至疯狂的人,他们是在街道角落里的流浪汉,是总是自言自语的侏儒,是坐在妻子小车上被咒骂的酒鬼,是火车站衣衫褴褛的搬运工……他们生活在城市的角落里,他们似乎失去了正常的生活,他们被人们当成异类。
所以他们被嘲笑,就像小丑一样,但是小丑只是演出,他们为的是逗乐观众,而现实中的小丑却被生活逼迫着,用他们的奇怪甚至疯狂的举动被别人取乐。现实中的小丑带着某种病态特质,而这也正是这个社会制造的病态:那个火车站的搬运工,对着进站的火车放了一个屁,而火车上的孩子模仿纳粹行礼时,却对他放了屁;残废军人伊内斯经常做出的动作便是模仿墨索里尼做演讲;而那个叫久迪吉奥的男人已经疯了,他因为看多了战争影片,所以总是穿着军服拿着一把枪,在街巷里或者潜伏,或者冲杀,在一个人的战斗中冲锋陷阵,最后将一面旗帜插上了“敌人”的阵地,然后向着这面旗敬礼……
他虚构了战争,他活在自我世界里,他甚至把自己当成了英雄,而在一个人的疯狂之外,则是别人的嘲笑——这是一个现实的世界,小丑们不仅沉浸在自己编织的剧情里而成为被社会异化的人,他们也在别人的嘲笑中确立自己的存在意义,这或者就是幼年的费里尼最不愿面对的现实:这不是令人快乐的喜剧,而完全是泯灭了人性的悲剧。但是从童年开启的马戏团情结之后,当费里尼成为一个导演,将摄像机对准那些芸芸众生的时候,马戏团带给他的一个问题是:现在还有小丑吗?
回归到舞台,回归到没有社会寓意的纯艺术世界,小丑是不是也遭遇了异化?“以前的小丑没了,剧场没了,幼稚能上当的观众也没了。”这是一种更残酷的现实:当那个叫梅德拉诺马戏团变身为啤酒厂,那些演出在哪?当曾经的小丑表演者逐渐变老,谁还会继承这一事业?当人们的生活开始多元化,古老的马戏团表演还有什么市场?这些问题的背后是小丑生存的艰辛,是时代转变的残酷,是马戏团的没落,但是,费里尼还是扛起了摄像机,带着技师、秘书和支持人,开始了关于小丑生存的调查。他们拜访那些曾经的小丑表演者,他们拍摄年老马戏团成员的现状,他们希望得到他们对于“小丑真的死了吗?”的回答。
其实,越是将摄像机对准他们,越是深入调查生存现状,这种忧伤甚至悲伤的情绪就越发强烈。法国人把在舞台上演出白小丑的演员称作是“奥古斯特”,他们是创造性演员的褒称,他们在舞台上创造了历史,但是在现实中,他们都已经是耄耋老人,93岁的虎克原来是管理员,后来演出,被授予荣誉市民,当面对摄像机,他却说:“我不记得了……”86岁的洛里奥曾被教皇接待过,但是现在的他却只能在旧照片里想起曾经的辉煌;巴里奥总是呆在楼上,他似乎不愿面对采访,而费里尼带着剧组终于征得他的同意拍摄,他却对着镜头说:“马戏团让我痛苦,我不能忘记意大利和马戏团,现在看到意大利人让我伤感。”一个从事了60年马戏团生涯的人不愿揭开那块令人不快的伤疤,而当剧组离开时,他在窗口目送着他们,眼中满是沧桑。
这是由沧桑、忧郁和沉默组成的画面,仿佛他们都属于过去时,但是小丑真的死在了时代里?那个经常酗酒的小丑真的死了,他被酒精损坏了身体,但是被送到医院之后,还是偷偷跑了出去,坐在马戏团的椅子上看演出,对于他来说,成为观众是在重温自己的过往,当精彩节目出现时,他鼓着掌,但是身体开始出现不适,最后气喘吁吁的他没有别人发现,当演出结束,工作人员清理场地时才发现他还坐在那里,只是头低垂着——他已经死去,死在马戏团表演的激情里,也许也是他一生命运的注解。
小丑死了,或者只是一种身体之死,当费里尼拿起摄像机,或者在追寻那辉煌历史的同时,在创造着另一种马戏团精神。“为什么做父亲的要让孩子当职员而不当小丑呢?大错特错。据说笑有益身心。我深信不疑。一个人在笑中度过一生,等老的时候肺里还满满的都是氧气……”那个父亲是小丑自己也继承了他的事业的演员吹起了他的喇叭这样说,小丑和马戏团代表着一种精神,它传递着快乐,它化解着悲伤,它是一种创造的艺术,所以为了再现马戏团表演,为了重现小丑舞台,费里尼一方面让这次拍摄变成了一次表演,无论是摄像师还是技师,无论是秘书还是自己,似乎都变成了演员,他们的举止,他们的言语,他们的表情,都像在演出,而且带着小丑那样夸张的表演;而另一方面,费里尼在纪实的同时,也还原里历史上小丑的精彩表演——或者通过那些被记录下来的胶片来回忆精彩瞬间,或者让历史重现重新回到剧场。
“席弗勒过世了。”这是一幕在现实中上演的马戏团大戏,一个演员死了,大家要举行葬礼,于是各种小丑上场,他们在舞台上做出令人捧腹的表演,出殡的时候,驴子也变成了小丑,一只脱离了队伍的驴子大喊:“我们干了8个小时了,我累了。”起火了,前来灭火的消防队员成了小丑,他们制造了混乱的灭火场面;公证人是小丑,送葬者是小丑,甚至最后死去的人又复活了,在灵柩里开了香槟,最后在烟花中,复活的小丑被彩带带到了舞台上空,在不停旋转中将这一场演出带入高潮。
这是小丑的舞台,也是费里尼摄像机记录的现实,在双重叙事中试图回答的依然是那个问题:小丑死了吗?“小丑没有消失,只是那些人都不再会笑了。”有人这样回答,这也许是最残酷的现实,当小丑们还在舞台上制造笑料,当他们沉浸在自我世界里,那些观众在哪里?空空的剧场已经变成了自娱自乐的舞台,有人对费里尼说:“人们吃完饭就只会对着电视机傻笑,再也没有人觉得小丑很可笑,更别提让他们去马戏团了。”看电视取代了观看马戏团演出,所以冷落,所以寂寥,而费里尼也无限忧伤地说:“说起来,看电视不过就是参加一场在音乐厅里举行的冗长无止境的假葬礼。”这是一种批判,但是当面对现实的时候,费里尼也并非是要留住马戏团残存的那些光,他调查现状,他记录历史,他还原场景,只不过是要回答现实本身提出的这个问题,就像在出租车上,有人问费里尼:“你为什么要拍这些我们看不懂的电影?”费里尼说:“那是因为我拍的都是生活的真相。而真相永远暧昧不明,不像谎言,总是横陈的赤裸裸。”
舞台空空,灯光已灭,“他死了”,但是他没有死,也许艺术的真谛就在于此,它需要批判需要更新,但是它不会消失,当长号的音乐响起,总有人会出现在你生命中,呼应着,对话着,“他应该在某个地方。” 那个地方就是心灵永远的舞台原文地址:

小丑I clowns(1970)

又名:The Clowns

上映日期:1970-12-25(意大利)片长:92分钟

主演:阿里卡尔多·维尼 费德里科·费里尼 Gigi Reder  

导演:费德里科·费里尼 编剧:Federico Fellini/Bernardino Zappon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