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8-06-27

陪审团的第七人:利益是人性的照妖镜

陪审团的第七人
法国电影，是不是就如中国的气功呢，毫不费力就能让故事精致紧凑，不动声色又张力十足，挥一挥衣袖，全身上下气血相通。这是一个国家的文化内功，一种绝对的软实力。
2008年上映的《陪审团的第七人》是一部政治和人性反讽意味很浓的电影，由法国实力派男星让-皮埃尔-达鲁森担任男主角，出演片中的药剂师杜瓦尔。
故事发生背景正值阿尔及利亚从法国宣布独立。阿尔及利亚834年成为法国领土；1905年沦为法国的海外殖民地，在一个多世纪里，双方发生过惨烈的武装冲突和流血事件，直至1962年7月3日阿尔及利亚才终于获得独立。那个阶段，法国人对阿尔及利亚人的态度可以从影片里蜻蜓点水式的对话里可见一斑。杜瓦尔妻子在晚饭餐桌上听说卡迪尔在砖瓦厂工作，她就说：上梁不正下梁歪，总之他是个人渣，他罪有应得，得上断头台。我们让他们独立了，就让他们待在那里吧。看看没有了我们，他们能过得多好。而市长在俱乐部也说：阿尔及利亚会有一场大屠杀，公投不会改变什么，法国政府对他们太温和了，他们要的话，就让他们回到混乱与野蛮的状态。
1962年7月7日那天，杜瓦尔与宪兵队队长外出钓鱼，在队长打盹间隙，杜瓦尔在附近农场的谷仓里欲图侵犯未满25岁的女孩玛丽安·可特瑞而错手杀了她。
可是犯罪嫌疑人却被锁定在一个阿尔及利亚年轻人卡迪尔·勃拉姆身上，他也是玛丽安的情人之一，并与死者在生前发生过争执。
巧合的是，杜瓦尔却被市长和法官推选入该案件的陪审团名单，最终成为第七号陪审团成员。影片就是围绕法庭如何判定卡迪尔·勃拉姆有罪展开。审理本该聚焦还原事件的发生经过，证人证词如何相互印证，可惜本案却完全走偏，被政治环境，社会偏见，个人利益左右，司法的正义形同虚设。法庭如同走个过场，一切都按事先计划好的进行，即使证人证言自相矛盾，结果依然是嫌疑人谋杀罪名成立。而杜瓦尔在这一过程中就如被困在人性和利益的蜘蛛网上的动弹不得的虫子，他完全有充足的理由来自保，让卡迪尔去当替罪羊，而且各种条件都对他有利，但这种相当于再一次杀害一个无辜生命的念头一步步随着案件的审理瓦解了。从最初的害怕到痛哭流涕，到最后决绝地承认谋杀并上吊自杀以赎罪。其中的过程是充满荒诞和讽刺。
案件经过一年多的调查，1963年9月18日进入法庭阶段。检辩双方挑选完陪审团成员，奥普诺法官郑重其事地让陪审团成员宣誓：“陪审团的各位女士、先生，请起立宣誓：你们宣誓：将以最严格的态度仔细审查针对卡迪尔勃拉姆的指控。不违背他的利益，也不违背检方的利益，不和他人讨论案情，不怀着仇恨、恶意、恐惧或放任的态度听审。记住被告被假定是无辜的，凭证据做出判断，不违背良知，也不违背自己的信念，公平公正，坚定不移，诚实正直，不泄露讨论内容，即使是在完成这一职责之后。”然而整个审理过程很多关键疑点都被无视，嫌疑人顺利被判决谋杀罪名成立。一只无形的手似乎操控着一切。判决后，有个陪审团成员安慰杜瓦尔：不是我们的错，这里面有鬼，决定早就做出了……
除了凶手，似乎没人真正关心凶手是谁。杜瓦尔打匿名电话给辩护律师说凶手不是卡迪尔；作为陪审团成员他多次对证人证词提出了强有力关键性的质疑，最后甚至自己的投案自首都无济于事，一切努力在利益集团面前犹如螳臂当车。利益是一根线，它织就了人际关系这张网。而利益也是矛盾的根本。
市长和法官只想在这敏感时期平息民愤尽快了结案子，判卡迪尔有罪。甚至不惜动用私刑。在俱乐部，市长说：法律有顾忌，可是很多人没有。凶手是一回事，阿尔及利亚籍凶手却更为敏感。我们必须谨慎对待，到处都在动用私刑。所以在杜瓦尔一而再再而三地对案件提出疑点后，辩方律师由承认激情谋杀改作无罪辩护后，市长拒绝杜瓦尔再入俱乐部。他说：你应该回去，杜瓦尔，这里没有你的立足之地，你是不受欢迎的人。你让大家蒙羞。你不用交下期的会费了。
而在谋求职业晋升的宪兵队长瓦兰德，好不容易等来一个机会，他知道杜瓦尔的杀人嫌疑，但一直守口如瓶，不是为了保护杜瓦尔，而是借此案件可以在领导和公众面前表现自己的能力。杜瓦尔被排挤出俱乐部的那晚，瓦兰德警长追出来质问他为什么帮着嫌疑人？杜瓦尔说，所有人都这样问，我只是在履行职责，仅此而已。瓦兰德警长紧接着说：以现在的事态看，那个阿尔及利亚人必须为他的罪行付出代价，我们不能丢脸，你明白吗？这份工作让我明白了一点，秩序比事实更重要，扰乱现状是不可饶恕的。事情越快结束，对所有人越好。亚里士多德在《政治学》里说：人，在最完美的时候是动物中的佼佼者，但是，当他与法律和正义隔绝以后，他便是动物中最坏的东西。
即使最后当杜瓦尔向瓦兰德坦白，瓦兰德却说：我不会说的，你要是聪明的话，也不会说吧，这件事牵涉到太多人，你不觉得丑闻已经够多了吗？杜瓦尔又问：你愿意让一个无辜的死去？可队长的回答却是：他有罪，不是我说的，是法律说的。杜瓦尔最后上吊自杀，留了坦白罪行的遗书，队长却厌恶地把遗书扔进了流水里……
而杜瓦尔妻子呢，表面上是在辛苦维系着家庭，无时不刻督促着家里两个男人能往上爬挤进上流阶层。即使4年前发现丈夫杀了花店老板娘，也毫不犹豫帮助他处理了尸体掩盖罪恶；现在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她依然坚定地说会帮助他度过这一关。但这一切就如杜瓦尔说的，只是为了她自己……
电影叙事口吻冷峻又反讽，场景调度自然流畅。农场，药店，家里，俱乐部和法庭，五个场景交织出各种关系。随着案件的审理，各种关系下的人开始利益冲突，矛盾滋生，他们各有所求，各取所需。每个镜头里的人物刻画低调、饱满。每个人、每句话、每个表情、甚至每个背景音都传递出恰如其分的信息和张力；剧情起承转合水到渠成。故事里一张张面孔真实生动，一个个仿佛就在我们的生活里，甚至自己身上也有他们的影子。毛姆说：那时，我还没有懂得人性是如何的矛盾，我不知道真诚中有多少做作，高贵中有多少卑鄙，或者，邪恶中有多少善良。如今我是充分懂得了，小气与大方、怨怼与仁慈、憎恨与热爱，是可以并存于同一颗心中的。
让-皮埃尔-达鲁森一直是位性格演员，经常挑选一些社会反讽角色，好象每次都不会让观众失望。他的那部《清晨的枪声》也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