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0月30日,头一回采访任素汐。文章写于11月初。


看完《驴得水》,迷上张一曼。明媚阳光下小曲一唱,蒜皮一洒,再浓重的阴云也丢到了时代背后。

相比之下,在预设的崩坏过后,男性角色一个个跪在了底线下方,龇着人性的丑陋。衬的,更是一曼们的纯澈。
驴劲演绎
当一众男性集体崩塌后,《驴得水》里的女性就格外耀眼。孙佳是导演周申与刘露站立场的落脚点,铜匠媳妇儿则凭一股悍劲儿,扶了一把被男性踏破的现场。

但要说最得人心者,还数女主角张一曼。既能用连珠的荤段子把几个男人逗得束手无策,又能学校内外的教学、算账、烧菜、缝衣事宜都办得妥当。

坦荡如斯的女人,就连床底之事都不经心。这种天真烂漫泼洒开去,别说,还确实清丽。

张一曼这角色被演得实在鲜活。扮演者任素汐透露,“2012年话剧开演以来,角色就在不断微调。”

她说,“话剧是概括的真实,电影是生活的真实。就因为话剧的假定性与电影不一样,很多癫狂的东西不能出现,所以从话剧到电影,又调整了60%。”

但这些微调对演员来说,表演上没太大障碍。那一个月,光在排练厅就把这些改掉的东西给梳理通了。

不仅如此,任素汐有五年的时间,去思考如何让张一曼更有血有肉。“这是我们的创作方法。如果从自我出发去体验的话,只体验剧本里给的,是不够的。”

任素汐说,怎么把人物填充得更饱满,说的每句话都像活人一样,其实之前的功课要比展现给你们看到的更多才行。

非常有趣的地方,是她在演戏与交流的过程中,一点一滴地架设起张一曼的前传故事。

采访时任素汐就开了话匣子,“张一曼的父亲就是一个知识分子,她和她妈妈很早就离婚了,在那个年代就离了。张一曼爸爸找的那个小老婆,是一个自由浪漫的,非常可爱的的人,并不是人们想象的后妈的形象。所以张一曼跟着她爸和后妈一起,生活得非常愉快非常好。”

正听得入迷,她忽然笑了起来,“我说这些干嘛!”

那一霎光影重叠,你会相信面前这个爽朗风趣的任素汐,其实就是张一曼。这样有味道的故事,没有理由不听下去。

任素汐进入“回忆”:总之,从小后妈就给了她很大的不一样的地方,她后妈在性格方面和张一曼很像,都追求自由、浪漫,爱美。

张一曼有一个哥哥,她哥哥跟着她妈,她跟着爸爸。在这个过程中,她又接受了她爸爸传统中国的教育,就是文字上、知识上的教育。

“她小时候生长得还是比较OK。只是生在那个年代,离开家庭之后,又发生了很多事情,接触了不同的人。但其实她心里那些温暖的东西,即便是小时候在一个重组的家庭里,也是在的。”

你会觉得,张一曼的一切作为与全副性情,都来之有据。嫌不过瘾的话,张一曼日记还在任素汐的微博上连载呢。

用任素汐的话来说,张一曼和她其实已经是“择拔不开了”,二者是在“互相影响”。

“其实张一曼是从我这生根发芽出来的,并没有说模仿或者想象一个出来,而都是来自于我。张一曼的性格里很多部分都是我的,而我任素汐把张一曼不需要的东西拿走,揣兜里了,只留下了张一曼。”

所以很多互相影响是情境当中,比如说张一曼在这个情境里面做了这个决定,任素汐有时候就会思考,自己当时当刻会怎样。

《驴得水》非常明显的一个主题是底线。大家觉得张一曼好,是“因为对这个人物的价值观认可,因为张一曼在戏里就是一个守得住底线的人”。

任素汐说,“先不说我演的这个戏能影响多少人,我先影响我自己,我觉得最起码我能做一个守得住底线的人。就是我不要把自己底线定得太高,我先低一点,但是我尽量守住,这就是张一曼还有这个戏给我的。至于我,就是希望能毫无保留地把身上它所需要的所有东西都给它。”

怎么给,任素汐也是门儿清。“都是从自我出发,鲜活、积极、自然地生活在角色的情景里面,不要求我们拿腔拿调或者夸张地表演,生活中什么样子就什么样子,一点都不要拿捏。”

从2012年开始演这个话剧,一百二三十场就这样过来了。她自觉“巅峰是2013年演到四五十场的时候,既鲜活,配置又好,大家都很积极,然后又杠。”

觉得不够真实了,或者是哪有问题了,就及时调整,然后再进入新一轮演出当中。

回想起来,任素汐说,“我觉得演得非常爽。但是再后来,你就是再想保持,也很难继续鲜活地演上一百多场,但到后期还是会尽量。每次在台上我都是真听,因为只有真听了他说的话,我给出的反应才是真实的,而不是固定地,你说完这句,好,停一下,我接着说。”

以后的日子里,热爱舞台的她还要继续演,因为“比较喜欢这个人物”。她愿意演,也只有她演,张一曼才是张一曼。

不仅演,还唱。《我要你》伴着蒜皮的翩飞,成为很多人心中极其美好的一幕。问及是否接受过专业训练,任素汐赶紧笑说,当然没有啦,纯属业余爱好。

“这个好不好,得分跟谁比。跟五音不全的人比,强点儿。但是也没唱多好,其实大家为什么喜欢这歌,大部分是因为能代入到那个情境里面。”

她还说,“老狼老师唱的,我觉得是更好的。我这是实话。他那天去录音棚的时候,说我先试个调,才唱一个‘我要’,我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因为很真挚。”

一提是否路演每次都开腔,任素汐大笑,“每天都唱,每天都唱!有时候观众忘记提问了,露姐(即导演刘露)在旁边就说,‘唱一个,唱一个。’像一个过年的亲戚,你就唱一下吧。”

玩笑归玩笑,观众都挺买账。“我真诚地唱,大家都会感受到这些东西,就会觉得,哇,真是挺好的。”正经了会儿,她便打趣,“然后他们心里一暖,就去买票了。”

任素汐笑点不高,泪点也低。真性情一摆,很难让人不喜欢。

得水效应
借着飙升的口碑,《驴得水》可以说是如鱼得水。

听说豆瓣打分8.2还能往上窜,任素汐乐呵呵地表示那挺好的。“我还挺忐忑的,不知道口碑会不会好。但我想应该不会太差,毕竟是个好看的故事。”

口碑的好,当然与张一曼立起来不无关联。

但就因为她对随性享乐有着极其前卫的观念,而且敢作敢为,她竟然还承担了泄欲、挡枪的作用。由此对人性丑恶与男性霸权狠狠扇下的一轮巴掌,同样催生了反思的空间。

面对男性角色集体跌破底线,任素汐觉得,“张一曼是不太在乎这种事的,她不会去评判她的同事。她但凡带一点评判色彩,觉得,哎,你这个不如我好,你这个不如我高级,她就不会来这个地方。”

她能来这个地方,就是认同大家,接受大家。所以校长不管从事什么举动,张一曼其实都知道。是什么人,大家都知道。

但在任素汐看来,“校长就是一个没有底线的人。铁男一开始有,但是后来崩塌了。他的崩塌真的让我很难过。但老裴的崩塌其实我是理解的,城里很多我接触的男人都是这样崩塌的。”

对这样的观点,很多人会有同感。

路演以来,任素汐便在面对每一个城市最普通最普通的观众。

“就是说不上来什么的观众,越是那种激动得站起来,恨不得热泪盈眶的那种,我觉得真好看就坐下来的那种观众,特别打动人。这些观众也特别多,尤其是稍微上点岁数的人。”

有一位60左右的老阿姨让任素汐印象深刻。见面会完了她就站在门口,一直这样抖,然后一个一个摸,口里嚷嚷,“好好好,这个电影好,这个电影好”。

任素汐判断,“那个人一定是经历过文革的,或者是有过类似被人突破底线这种生活体验的,因为这个共性是没办法藏的,她这个交流啊,跟你都不需要说话,都不用讲经历了什么。她就是在那个状态,我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还有给她塞纸条的。没法念,一念就哇哇哭。其中一张就写,“谢谢你们拍这样的电影,以后也拍这样的电影吧”。这种瞬间,让任素汐觉得做这样的事情真是有意义。

也有观众看完三四天才发私信。他说这三四天我没干什么,我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回我,能不能看见。但是我就想说,真是让我想了很多。

还有些大学生,热情洋溢地发私信,就跟作文似的,一篇一篇地发,写的东西都很实在。比如说有个学生说,我现在要交一个论文,我自己想怎么写,但我很尊敬的老师非得让我怎么写。他说这样就触及了我的底线了。

“看完这个电影,引起了他们的思考,引起很多人在想这个东西。我已经变成了知心大姐姐了。”任素汐笑着说完后,认真地讲,“我都回他们。”

她动情地说,“你说,有这样的声音在了,票房就是好不好又有什么重要呢?”

才沉浸在这情绪里,任素汐忽然爆笑,“刚才制片人冷笑了一句。”继而捏着声音念,“不是,我们还是要高票房……”

哪怕是看不明白所蕴含的深意,“可能就当一个喜剧看了,前面能高兴,也挺好。”任素汐就“还是希望能让更多人看见,越多越好”。

她补充说,“我真是觉得没有票房号召力,有点遗憾。在这个时候,特别希望自己能有票房号召力。希望能顶一下,但是没有这个能力也没办法。”

不过如今看来,颇有黑马相的《驴得水》至少能在不短的时间里,继续给人以深思。
(原载于“看电影”APP)

驴得水(2016)

又名:Mr. Donkey

上映日期:2016-10-28(中国大陆)片长:111分钟

主演:任素汐 大力 刘帅良 裴魁山 阿如那 韩彦博 卜冠今 王堃  

导演:周申 刘露 编剧:周申 Shen Zhou/刘露 Lu Liu

驴得水的影评

Yan
Yan • 驴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