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社交网络及其对作为使用者与受惠者的人类本身的交互关系,早已经不是新鲜出炉的探讨面向,由社媒本身的信息空间生产机制到后人类的未来想象,关于这一议题的衍伸,非常高效地推动了相关类型电影的创意开发。某种程度上来说,当代电影本身也在这个过程里被容纳进了一种跨媒介的共存生态,人们热衷流媒体观影/视,在不同场合盯着手机的方寸屏幕悲喜交加,在几乎所有网络痕迹都被整合为“大数据”的环境中,观影本身甚至都不再是一种私密或独家的梦觉体验,而成为了被分析、量化、利用及再生产的一部分数据。
《网络谜踪》首先是一部传统意义上的大银幕电影,其最原初的表现形式必然是适配观众“在影院观看”的场景的,然而这部电影同时又不以观众习以为常的摄影机(或摄影师,或者上帝)视角组织影像结构,这一点便令整部影片具有了焕然一新的意义,纵然单纯从电影的叙事主线角度来看,它仍然是一部包含了所有你所能料想到的起承转合的悬疑类型片。早年丧妻的中年男人金,面对一夜未归的中学女儿,逐渐陷入不断追寻却步步落空的境地,这场少女失踪案里的每一个人,都担负着一定体量的回忆,这些回忆有些是金家三口过往的温馨,亦包含了金的弟弟落拓的人生,同时,牵涉入此案的女警官维克、直播平台的神秘女子,各自都有丰富而神秘莫测的背景,引动案件不断峰回路转。
以上当然属于极尽平庸的描述,套用在任何好莱坞同类电影中都可以成立。《网络谜踪》问世后,被冠以“桌面电影”称谓,甚至有望开启“桌面电影宇宙”,这就不得不仔细探讨电影所使用的影像结构方式,从第一个镜头开始,推进叙事的画面要素就只有一个,即是以XP系统、MAC系统电脑及其中出现的摄像头画面、视频连线画面、视频录像、电话拨打记录以及超然物外的汽车定位地图等不同形式的电子感官呈现出来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中,透过摄像头出现的金、维克等在各自属于他们的身体角度,是与现实反向的自己,而出现画面的电脑归属者,则如同依附于观众眼目、不断转换宿主身体的幽灵一般,强制将观众代入角色的主观视角。打开了电脑的每一个角色,看着自己,也不断抽丝剥茧观看着通过网络连线或搜寻出来的他人。《网络谜踪》没有出现任何一个纯粹现实世界的镜头,冰冷的人机交互系统随时间进化的同时,被使用者高度主宰也高度依赖,同时逐渐反过来控制了整个事件的局面。
在此基础上,基于文字传送方式的短信收发或聊天软件成为观众最直观窥视角色真实内心的场域,所有击打在视窗中并不断被删除修改的话语,道出角色想要对他人(金对女儿、维克及弟弟等)说的话,同时亦将他们斟酌字句之间的心理状态直接推送出来。金在是否要对女儿提起亡妻的语句中进退维谷,写了又删掉,是父女之间貌似亲近却可能疏远的关系的缩影,而在想要说的话没有来得及发出却被对方发来的信息打断,正是观众日常在手机上无数次类似操作的视觉化,期间包含的对于人心细微瞬间变化。非常巧妙地以无声的文字进退展现出来。设若传统意义上推进叙事的台词属于听觉范畴,那么在《网络谜踪》中,通过电话或视频展现的有声对话与键盘敲击下出现的无声交流一样举足轻重。无声的文字甚至延伸到理论山可以达到无数的社交网络媒体,在破译女儿脸书密码的过程中,金一个接一个将安全验证码发往各种关联邮箱,这个过程本身构成相当大的悬念,验证过程本身是为了保障用户安全,而在这里变成了不得已而为之的救命手段,令身处电脑屏幕之外的男主角不出一言,却焚心如我。
对社交网络作为一种媒介整体的探讨,在片中逐渐深入为媒介自身与电影呈现机制的焦灼互动。1947年德尔默·戴夫斯导演的非典型黑色电影《逃狱雪冤》前半段以逃亡者主观视角呈现,所呈示的是男主角作为一个独立叙述者介入电影叙事的效果,在古典好莱坞是时令的跨视点文本。《网络谜踪》显然在最新的时间坐标中走得更远,甚至可能已经开启了“桌面电影”的序列,这与前几年独角戏形式的《活埋》或本身以iphone拍摄的《波澜万丈》有异曲同工之处,场景与电影、拍摄介质与电影的显在互动在此处被置换成了几乎无死角覆盖人类生活点点滴滴的社交网络与电影文本生产之间的微妙关系,但又都可以直接回归到人物与故事的有机融洽本身。《网络谜踪》直到最后,执守的仍然是非常美国的家庭观,无论加害者还是受害者,出发点皆是维持家庭组织形式或情感上的完整,从这一层面上来说,与过往汗牛充栋的好莱坞制作没有区别,但其完全脱离现实世界的投射角度,有力自证了电影能够被网络媒介渗入程度的惊人程度,这并非被动退却的哀容,而是主动拥抱的化繁为简,姿态积极乐观,实际上从另一个侧面刷开了一种电影叙事的新格局。英文名“searching”,看来戏里戏外也都是连环双关。

网络谜踪Searching(2018)

又名:人肉搜寻(港) / 人肉搜索(台) / 搜索 / 屏幕搜索

上映日期:2018-12-14(中国大陆) / 2018-01-21(圣丹斯电影节) / 2018-08-31(美国)片长:102分钟

主演:约翰·赵 米切尔·拉 黛博拉·梅辛 约瑟夫·李 萨拉·米博· 

导演:阿尼什·查甘蒂 编剧:阿尼什·查甘蒂 Aneesh Chaganty/赛弗·奥哈尼安 Sev Ohan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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