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5-05-02

社葬:《社葬》电影剧本

《社葬》电影剧本

编剧/松田宽夫
译/邵建设

1.片名和演职员表

2.字幕
“日本的报纸,儒者写之,流氓售之。”

3.隆冬时节的北陆地区
纷飞的大雪中,《太阳新闻》推销团的汽车沿着乡间小路艰难地行驶着。路面铺满厚厚的积雪,尽管车轮挂有防滑链,汽车还是不时打滑受阻,车上的人只得一次次跳下来从后面推。他们都是推销团的成员,单看长相就知道全是些不好惹的主儿。
汽车走走停停,总算驶到了一个村落。车刚停稳,推销员们便跳下车,手持作为赠品的毛巾分头奔向各户人家。

4.同上,某农家
背孩子的农妇正忙着做晚饭,一个推销员推门走入。
推销员:“喂,订《太阳新闻》啦!”
农妇:“啥?俺家已订了《北陆日报》了,咋还让俺订呀。”
推销员顿时拉下脸:“还让你订?我啥时候让你订了!咱哥们儿顶风冒雪跑了这么远的路,总该赏个脸吧?得,一个月也成!”
农妇背上的婴儿被推销员凶神恶煞般的模样吓得火烧火燎地大哭起来。农妇无奈,只得把印章交给他。
农妇:“那就给俺订一个月的吧。”
推销员接过印章:“哎呀!大妈,锅潽了!”
农妇回头一看,燉东西的锅果然汤水四溢,她慌忙跑回灶间。推销员乘隙举起印章朝订阅单上连连盖去。这下别说一个月,六个月也绰绰有余了。

5.同上,某商贩家
这家主人可不吃推销员那一套,反倒把推销员奚落一顿。
主人一只手拎着吸尘器:“别的报社赠送的是吸尘器,你们倒好,只给一条毛巾!亏你说得出口!”

6.同上,冰雪覆盖的公路
《太阳新闻》推销团的汽车和其他报社推销团的汽车在半路相遇。推销员们从车窗探出头,互相高声叫骂。
“喂!滚开!退回去!”
“混帐!老子理应先走,你们趁早让开路!”
“小子,当心点!冲!冲上去压扁他们!”
双方恶语相向,互不示弱,结果两辆车迎头撞在一起,车轮空转,雪雾飞扬,双方司机死踩着油门不肯退让,一场顶牛比赛开始了……
警车闻讯出动,拉着警笛沿雪路一步一滑地驶来……
混乱中,推销员们的骂声越来越响,最后变成一行行电文叠现在画面上——

7.《太阳新闻》东京总社,外景
叫骂声和电文仍在继续……

8.同上,发行局长办公室
“要是怕警察还办什么报纸!别的报社以3年为期赠给吸尘器,我们就以5年为限白送一台洗衣机!……不能输!输了我可饶不了你们!”
当接到在推销大战中手下的推销员被警察逮捕的电话时,《太阳新闻》发行局长鹫尾平吉气得破口大骂,并当机立断下达与之对抗的指示。
鹫尾今年49岁,在东京大学高材生多如牛毛的《太阳新闻》社里,他的学历寒伧得可怜。鹫尾就读于日本大学商学系,没毕业便中途辍学,后通过柔道运动圈子的关系走后门进了报社,在地方分社当了一名记者。做记者期间,他默默无闻,毫无建树,直到调到并不看重学历的发行部,他才如鱼得水,崭露头角,凭着他的胆识和魄力,一直爬到董事兼发行局长的职位。
秘书井上友子敲打打字机的键盘,把鹫尾的粗话一字不差地拍发出去。友子是一位错过婚期的老姑娘,她高中毕业便担任鹫尾的秘书,至今已逾10年。
鹫尾挥动着网球拍把当地负责发行的人员痛斥一顿后,吩咐友子道:“马上准备500台洗衣机送去!”
友子:“这事是不是征得经理局长的同意后再办?”
鹫尾:“傻瓜!要是跟他这种守财奴一讲,准又预算这预算那地唠叨个没完,到时全晚了。”
友子撕下一张支票快步朝外走去,鹫尾对她的背影又粗声粗气地补充一句:“反正是白给,买那种NIES造的便宜货就行啦!”
友子刚离开,常务董事兼编辑局长德永昭雄便走了进来。素有才子之称的德永毕业于东京大学法学系,他与鹫尾同期进入报社,现在同为报社的实权人物。两人关系也不错。不过德永野心勃勃,他并不满足现在的地位,还在虎视耽耽地凯觑更高的职位。
德永:“看来北陆地区的争夺战打得很凶啊。”
鹫尾:“既然他们不仁,也就别怪我们不义了。这就叫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说着把一直在手中挥动的网球拍放回架上。
德永苦笑道:“岂止是以眼还眼啊……你老兄向来不肯吃亏,挨人一拳就要还人百拳。我说,今晚有空吗?”
鹫尾:“怎么,莫非你想请客?”
德永:“不错,我想请你品尝一顿绝美的佳肴。”

9.位于赤坂的“稻积”餐馆
这是一家高级日本式餐馆。德永和鹫尾被女招待领入客厅,女主人稻积吉乃亲自趋前问候。鹫尾打量了女主人一眼,不由在心中暗自赞叹:想不到东京还有如此与和服般配的女人!她看起来约摸三十四、五岁,举止高雅,容颜娟秀,具有一种高贵的美。
吉乃:“欢迎光临。”
德永:“掌柜的,今天我给您介绍一位朋友。他是鄙社负责发行的董事,柔道六段……”
鹫尾:“鹫尾平吉,请多关照。”
吉乃:“哪儿的话。今后还请您多多惠顾。”
德永:“我是保证让他大饱口福才领他来的,您可不要让我丢面子哟。”
吉乃:“放心吧。请问喝点什么?”
鹫尾:“我喝啤酒就行了。”
德永:“不不,这儿只供应日本酒。听说还是从新潟的酒窖直接运来的呢。就来一瓶往常喝的那种酒吧,要凉的……”
吉乃:“好的。请二位稍候……”
吉乃刚离去,德永便轻声问道:“怎么样,这女人不错吧?”
鹫尾:“可不,我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德永:“听说她过去是野野村典正的情妇呢。”
鹫尾:“野野村?”
德永:“就是三友银行的前总裁呀。那可是我们社的主要往来银行啊。”
正说话间,酒端了上来。
德永:“当然,他们的关系已经断了,她好像还在独守空房。不过像她这么漂亮的女人,大概不会没有主儿的。”
两人正在推杯换盏之际,忽听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啊,让你们久等了。对不起,对不起……”随着话音,《太阳新闻》社长冈部宪介和他的心腹专务董事兼总编谷政明跨入客厅。
鹫尾:“社长,专务也……?”
鹫尾一怔,紧接着明白自己中了德永的圈套,但此时想回避已来不及了。从这一时刻开始,不管鹫尾愿意不愿意,他已经被卷入社内派阀斗争的漩涡之中。
《太阳新闻》原来只是关东地区的一家小报。昭和初期,内务官僚出身的冈部大介买下了这家报纸,这才发展成为今日称雄一方的全国大报。为冈部大介打开局面立下汗马功劳的是号称“发行魔王”的太田垣一男。冈部大介逝世后,《太阳新闻》的大权落到太田垣的手中。他行使社长职权达20多年之久,才将社长的宝座禅让给大介的长子宪介。如今他已年逾80,但仍作为拥有代表权的名誉会长君临一切。并且,为了让女婿添岛隆治在自己百年之后登上社长的宝座,他在幕后不断施加影响。而现任社长冈部宪介为了给儿子恭介继承大权铺平道路,也在紧锣密鼓地暗中策划。于是社内分成会长派、社长派两大派别,而两派斗争的焦点目前则集中在争取董事会大多数成员上。

酒过一巡,冈部社长似乎不经意地把话转入正题。
冈部:“鹫尾君,你对本社的现状有何想法?”
鹫尾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缄口不语。
冈部:“同一个报社,却分成什么社长派、会长派你争我斗,互相倾轧。而且,从会长派最近的动向看,不管怎么说也不太正常嘛。”
鹫尾暖昧地:“哦……”
冈部:“无论如何我要尽我的力量统一各派。老弟,到时还要请你助我一臂之力啰。”
对于社长露骨的劝诱,鹫尾无言以对。他本来就不喜欢从属某一派系,更不喜欢有什么主子、喽罗之分。人要凭本事吃饭。在发行这项工作上,他自信没人能超过他。既然从报社领薪水,就应该对报社忠诚,但这决不等于卖身给某个派阀头目。所以,多年来他始终是独往独来,不偏不倚。单就个人感情而言,他倒应该对太田垣会长感恩戴德,因为是太田垣把他这个小记者调到发行局的。
谷专务似乎看穿了鹫尾的心思,开口道:“鹫尾君,社长直言相告,完全是出于对你的器重。明说吧,就凭你日大肄业的学历,升到副局长也就到头了。是社长力排众议,才把你提升为董事的。”
当着社长的面,鹫尾既不便赞同也不便反驳。正当他嗫嚅着不知说什么好的时候,艺妓们嘻嘻哈哈地涌进客厅,这才把他从窘境中解脱出来。
艺妓们又唱又跳,室内气氛顿时活跃起来。在这乱哄哄的气氛中,鹫尾只顾低头喝着闷酒,不一会儿便有了几分醉意。他乜斜着醉眼瞥了一眼冈部社长。只见他和一个艺妓(金谷美津枝)偎在一起,显得亲热异常。
在艺妓的吉它伴奏下,谷专务满怀感情地扯着喉咙唱起民谣……

鹫尾起身来到洗手间,与往外走的德永迎面相遇。
鹫尾:“你小子原来是骗我上钩!”
德永:“这是为你好。”
鹫尾:“得了吧!我没想到你竟会充当社长派的掮客!我向来讨厌什么主子呀喽罗的,干吗非缠着我?”
德永:“别说傻话了。要是你还想呆在董事的位子上,就必须当某一方的喽罗!如果不甘心当喽罗,那你就得学会忍辱负重,争取尽早当上主子!你要是哪一方都不靠,早晚有一天会被人踩下去!”
鹫尾用凉水洗了一把火烧火燎的脸,可是非但未能清醒,酒意反倒更浓了。

德永用法语演唱一首法兰西民歌,艺妓们怀抱三弦琴灵巧地伴奏……

冈部社长高唱军歌……

轮到鹫尾表演节目时,一无所长的他接连灌下两三杯酒,借着酒劲开始表演俯卧撑一百次。一位徐娘半老的艺妓用吉它模仿马戏团小乐队的声音为他伴奏,另一位艺妓则像摔跤比赛裁判员一样计数。鹫尾的呼吸渐渐紊乱,酒意涌上来,把他的脸烧得通红。
“加油,洛基!”德永大声鼓劲。
偎在冈部社长身边的美津枝天真地问:“‘洛基’是什么意思?”
德永:“旧本种马,精力天下无比。怎么样,想试试吗?”
一个老艺妓马上接茬道:“没问题!我来做主考人……”说罢起身。
正在做俯卧撑的鹫尾惊叫起来:“傻瓜!你饶了我吧!”
美津枝和其他艺妓被逗得前仰后合,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洛基!洛基!”
“加油!洛基!”
众人大声叫着,为鹫尾鼓劲助威。
鹫尾愈发得意忘形起来,他卖劲地表演着,不时还使出几个拿手绝招——单臂俯卧撑。
在阵阵喝采声中,不知为什么只有女主人吉乃静静地一言不发。她注视着鹫尾,脸上浮现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恋慕的神情,泪水渐渐濡湿了她的眼睛。
鹫尾一直坚持到一百次。当最后一个数数完,他一头栽倒在盛饭菜的托盘上,失去了知觉。

深夜,烂醉如泥的鹫尾醒过来。熄了灯的客厅静悄悄的,空无一人。大概是吉乃怕他着凉,他身上盖着一件女式和服。
鹫尾支起上身。他的脸颊上印着草席的网纹,脸、西服、衬衣上还有跌倒时沾上的残汤剩菜。正当鹫尾两手握拳捶着酒意未消、疼痛欲裂的头时,吉乃悄然走入,面挂温柔的微笑,问:“您醒了?”
鹫尾垂首致歉:“啊,对不起,我真蠢极了,给您添……”
吉乃仍然温柔地微笑道:“没关系。请。”递上一条湿毛巾。
鹫尾:“真抱歉。”接过毛巾。“他们都哪儿去了?”
吉乃:“已经先回去了。”
鹫尾:“啊?!现在几点了?”
吉乃:“大概是凌晨一点吧。”
鹫尾:“一点?”
吉乃:“是的。”
鹫尾:“糟了!我得马上走……”
他急忙站起身,但两腿一软,又一屁股坐在地上。
吉乃:“如果您不介意,就先住下吧。我已经为您准备好了房间。”
鹫尾:“不,我要是随便在外面过夜,老婆又要胡乱猜疑了。请帮我叫一辆出租车。”
鹫尾又挣扎着站起来,没等站稳,身体便剧烈地摇晃起来。吉乃惊叫一声,伸手去扶却没扶住,两人一起跌倒在草席上。

浴室。为了让执意要回家的鹫尾早点清醒,吉乃使尽全身力气给他脱去衣服,扶到浴缸里,自己则搓洗鹫尾脱下的脏衣服,接着用熨斗熨干。她利落地忙活着,脸上充溢着愉悦的神情。
忽然,放在一旁的鹫尾的手表吸引了吉乃的注意力。她凝视有顷,然后用手指挑起转了几个圈。她似乎想起什么,没把手表放回原处,反倒装进自己的怀里。接着,她用鼻子轻轻哼着歌,重又麻利地熨起衣服来。
吉乃忙了一阵,猛地发觉浴室里出奇得安静。她不安地侧耳细听,里面一点水声也没有。
吉乃轻轻地敲敲浴室的门,里面没人应声。
吉乃“喂,喂!”喊了两声,仍没有回答。吉乃心中一惊,急忙把门推开一条小缝朝里望去,只见鹫尾全身泡在浴缸里,发出响亮的鼾声。吉乃心中释然,正欲转身离去,却见熟睡的鹫尾身子一滑,连头带脚淹没在水中。吉乃慌忙冲进浴室,把呛得剧烈咳嗽的鹫尾扶起来,自己也弄得浑身是水……

10.《太阳新闻》社,发行局长室
翌晨,宿醉未消的鹫尾刚跨进办公室,秘书友子便对他说:“刚才稻积餐馆来电话找您。”
鹫尾一时没反应上来:“稻积?”
友子:“是您昨晚喝酒的那家餐馆吧?”
鹫尾这才恍然大悟:“哦。”
友子:“说是您把手表忘在那里了,让您一上班就回电话。”
鹫尾额首。友子会意,拨动号盘。
友子:“喂,是稻积餐馆吗?这里是太阳新闻社的鹫尾。请女主人接电话。”说罢将话筒递给鹫尾。
鹫尾接过话筒:“啊,昨晚给您添了很多麻烦……是的,我这人有喝醉酒就摘下手表的毛病……真太感谢了……不,不必劳驾特意送来,等我有空儿路过时去取就是了。是的,谢谢……”
鹫尾轻松地放下话筒,电话铃紧接着又响了。他抓起话筒“喂”了一声,脸色顿时严肃起来。
鹫尾:“哦,专务,早上好。不,我刚上班。是,是,明白了。我这就来……”
鹫尾放下话筒,骂了一声“妈的!”他眉头紧锁,看来头还很疼。
鹫尾:“喂,把镇痛剂拿来。”
友子给他拿来药,鹫尾扔进嘴里嚼起来。

11.同上,添岛专务办公室
负责报社业务及下属公司的专务董事添岛隆治,以优秀成绩毕业于东京大学经济系,后被太田垣看中收为入赘女婿。正因为如此,他得以充分施展作为一个企业家的才能。他统辖《太阳新闻》社下属的房地产、饭店、高尔夫球场等业务,维持支撑着获利甚微的新闻事业。他精明能干,但为人傲慢,嗜酒成癖,在报社内并不得人心。此时,添岛正通过电话向证券公司打听债权期货市场行情。
添岛:“今天的行情怎么样?”

12.证券公司
电脑终端机的荧屏上显示出当天的行情表。职员通过电话念给添岛听。

13.《太阳新闻》社,添岛专务办公室
添岛果断地下达着买卖指示,俨如一个颇有魄力的企业家。
鹫尾坐在用大玻璃隔开的秘书室,等待添岛的召见。
添岛打完电话,向鹫尾做了一个进来的手势。他满脸的不高兴,昨晚鹫尾和社长在赤坂会面的消息早已传入他的耳内。
鹫尾:“专务,您找我……”
添岛:“听说昨晚你在赤坂见了社长?”
鹫尾一怔,含混地:“哦,是见了。”
添岛:“社长都对你说些什么?”
受到如此不客气的盘问,鹫尾不由怒从中来。但他还是忍着气说:“是德永请我去吃饭偶然碰上而已。”
添岛:“德永为什么请你吃饭?”
鹫尾:“我和德永是高中时代的朋友,一起吃顿饭有什么奇怪的?”
添岛:“你上的高中不是在大阪吗?德永上的是日比谷的东大附中。你们怎么会成为高中的朋友。”
鹫尾:“虽然我们不在一所学校,但在柔道校际比赛上常常见面。我不知道您怀疑什么,我并没有说过一句不该说的话。”
对社长派动向极为敏感的添岛并不相信鹫尾的辩解。
添岛:“会长和社长的对立,在某种意义上讲也就是经营和编辑的对立。你是搞发行的,也算是我们经营方面的人。”他顿了顿,又说:“何况是会长把你从外地记者站调到发行局的,教会你这一行的也是会长。你可不要忘恩负义啊!”
添岛盛气凌人的态度,令鹫尾深为反感。他心里暗暗拿定主意:自己要严守中立,明哲保身,既不得罪任何一方,也不巴结任何一方……

14.同上,董事例会
董事会议室已由事务员打扫、布置完毕。时间一到,董事们陆续走进会议室,依次入座。人员到齐后,才将会长和社长从各自的办公室请出来。
字幕:“由于报纸的宗旨是保护言论自由,所以报社也自有其特点。不仅股份不予公开,而且股份的转让、获取也需得到董事会的批准,因此,通常被看作股东总会的董事会就成了权力斗争的主战场。”
出席董事会的共有13位董事:1.代表董事(注1)兼名誉会长太田垣一男 2.代表董事兼社长冈部宪介 3.分管总务、劳务的专务董事松崎忠行 4.分管业务及下属公司的专务董事添岛隆治 5.专务董事兼总编谷政明 6.常务董事兼经营规划室长冈部恭介 7.常务董事兼编辑局长德永昭雄 8.常务董事兼经理局长栗山乔 9.董事兼广告局长三宅俊彦 10.董事兼发行局长鹫尾平吉 11.董事兼工务局长原口槙雄 12.董事兼编辑总务深盯弘人 13.董事兼调研主任寺内友三郎。除此之外,列席董事会的还有享受董事待遇的总务局长北川克己、宣传室长野田辰夫。文书科长本间善吾负责会议记录。
冈部社长担任本次会议主席。
冈部:“今天召开董事例会。文书科长,请宣读第一号议案。”
本间:“是。第一号议案:董事人事及其他。”
谷首先发言:“主席,我有一项关于董事人事的紧急动议,希望董事会讨论解决。”
冈部:“同意紧急动议。”
谷:“我提议解除太田垣董事代表权及名誉会长的职务!”
大概他把这句话已练习多遍了,尽管声音紧张得有点发颤,却一口气说了出来。
谷话音刚落,四座顿时一片哗然。
添岛怒声喝道:“且慢!谷专务,你知道你说了些什么吗!”
冈部打断添岛的斥问;“安静!没得到主席的批准不许擅自发言。谷君,请继续说明提议原因。”
谷:“目前,财政界人士也纷纷指责我们《太阳新闻》内部存在着不谐和音,致使报社的日常业务也受到影响。令人遗憾的是,他们指责的事情竟是不可否认的事实。这种现象是由于会长和社长的对立以及因此产生的经营和编辑两方面的对立造成的。为了避免两权并存的弊端,使全体职员万众一心,也为了《太阳新闻》的百年大计,我忍痛提出此项动议。但愿在表决之前,太田垣会长能顾全大局,主动引退。”
谷刚把话说完,添岛就迫不及待地叫了一声:“主席!”邻座的太田垣无声地制止住他。
大田垣声音不高,但饱含着愤怒。“冈部君,我先问一句,谷君的想法也就是你的想法吧?”
冈部:“您这样理解也未尝不可。”
太田垣声音仍然不高,但话语里却平添了几分威严。“好,既然你把话挑明了,我也不妨直言相告。在那难忘的昭和二年,也就是你父亲冈部大介买下《太阳新闻》的时候,这家报纸不过是关东的地区小报,发行份数少得可怜。是我在你父亲去世后把它发展成为今天这种一流的全国性报纸。听说人们把我叫作‘发行魔王’,我也自信我的所作所为没有辜负这个称呼。如今你大讲什么两权并存的弊端,其实这证明你是个无能之辈,没有我的辅佐就当不了社长!倒不是因为添岛君是我的女婿我才夸他,就经营的才能来讲,他确实比你高出数筹。我也提出一项紧急动议,免除冈部社长的职务。”
德永:“主席,我认为谷专务的提案有优先表决权。”
冈部:“同意。赞成解除太田垣董事代表权及名誉会长职务提案的,请举手。”
北川:“请诸位注意,商法第206条第2款第2项规定,‘凡与提交董事会的议案有个人利害关系的董事,不得参加议案的表决’。根据这项规定,太田垣董事对此项免职动议没有表决权。因此,表决时的有效票数为12票。”
投赞成票的有冈部社长、恭介、谷、德永、深町、三宅。原口工务局长把手举到一半,当他的目光与太田垣的目光相遇时,不由自主地又把手放下来。
冈部:“下面,反对该提案的请举手。”
投反对票的有添岛、栗山、原口、松崎。半年前因患脑血栓变得半痴呆的寺内只顾发呆,好友松崎悄悄捅捅他,他也迷迷糊糊地举起手。
北川:“现在宣布表决结果,6票赞成,5票反对。”
添岛接着北川的话音大声道:“12票的过半数是7票。提案否决!”
北川:“请等等。5加6是11,还缺一票呀。”
“有人两次都没举手!”
“是谁!”
“报上名来!”
七嘴八舌的指责声中,鹫尾神情尴尬地:“是我。”
添岛:“你!”
他怒视鹫尾,两眼仿佛喷出火焰。
“你倒底算是哪一边!”
“赞成还是反对!”
“态度明确些!”
鹫尾重又置身在一片指责声中。他说了声“对不起”,然后起身鞠了一躬,没有表明任何态度便朝外走去。
德永不失时机地问道:“鹫尾,你退席吗?”接着又叮问一句:“你可是退席了!”然后转向北川,“总务局长,既然一个人退席,表决票数就不是12而是11了!”
北川嗫嚅着:“是的,从法律上讲是这样的。”
添岛叫起来:“哪有这种蠢事!不管他退席不退席,表决票数始终应该是12票!”
德永不理睬添岛的叫喊,催促冈部社长道。“主席,11过半数是6,免除会长职务的提案不是通过了吗!”
冈部急忙宣布:“德永编辑局长所言极是。关于代表董事太田垣名誉会长的免职动议,6票赞成,5票反对,获得通过。”
冈部宣布完毕,社长派成员全都起身离席。
“这是一场骗局!”“无效!”“无效!”
在大声叫喊的会长派中,只有太田垣一人保持着沉默,怒目注视着被意外的表决结果弄得目瞪口呆的鹫尾。他一直把鹫尾当作自己的亲信,想不到他的态度竟然完全出乎意料。

15.同上,走廊
冈部社长在社长派董事们的簇拥下朝社长办公室走去。原口工务局长怯生生地紧跟在后面。
原口:“对不起,我没有跟社长作对的意思,一点也没有……”
一向温厚的冈部社长此时一反常态,对点头哈腰的原口怒声吼道:“混蛋!你以前是怎么向我保证的!……告诉你,这种事不会有第二次了!”
原口被斥骂得不敢再作声了。
谷擦着头上的冷汗:“啊,社长,咱们赢得真悬啊!”
冈部告诫兴高采烈的众人:“现在高兴还为时过早。想当年我父亲也想除掉太田垣,可由于发行店从中作梗,结果失败了。”

16.同上,会长办公室
添岛专务站在岳父太田垣面前谢罪,他的头几乎垂到地面。
添岛:“爸爸,对不起!为了防止出现这种局面,我已经竭尽全力。都怪我考虑不周……”
太田垣抬手制止添岛:“胜负还没决出来,战斗只是刚刚开始。”他也想起当年险被冈部大介除掉,多亏各发行店的鼎力相助才免遭厄运的往事。“那个冈部大介想搞掉我都没得逞,何况他儿子……”
这时,太田垣的额头上已渗出一层细密冰凉的汗珠。也许是渴了,他拿起放在一隅的水瓶倒了一杯水,端起刚想喝,忽然想起了什么。
太田垣提醒添岛:“不过,我没想到德永居然那么厉害。今后要多多提防这家伙。”
太田垣正说着,手中的杯子突然掉在地板上,紧跟着他的身体也瘫倒下来。原来他的老毛病心肌梗塞又发作了。
添岛见状大惊。“爸爸!”他大声叫道,“医生!快叫医生!叫救护车!快!”接着骑在太田垣身上,用力地按摩他的心脏。

17.向上,社长办公室
野田宣传室长脸色苍白地跑入。
野田:“会长刚才发病被救护车运走了……是心肌梗塞!”
原本兴高采烈的社长等人,全都沉默下来……
恭介呆呆地望着父亲:“突然逼他辞职,我们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
就在恭介责问父亲的当儿,德永迅速抽身走出社长办公室。
恭介:“不管怎么说,太田垣先生毕竟是《太阳新闻》最大的功臣,而且……”
心中有愧,暗自后悔的冈部社长被恭介的话戳到痛处,不由勃然作色:“你说什么,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让你将来能当上社长?大伙千辛万苦也都是为了你。你怎么什么都不懂!”
恭介根本听不见父亲的话,一转身冲出房间。冈部烦躁地吸着香烟。
冈部:“真是一个废物!那么大了还不结婚,整天游手好闲……”

18.同上,编辑局
德永急匆匆走入,把深町编辑总务和仲根信一政治部长叫到身边。
德永:“太田垣老头子病倒了,你们都听说了吧?”
深町、仲根点头:“听说了。”
德永:“马上派人去医院打探他的病情……”

19.医院,集中治疗室内外
除了添岛、添岛的妻子明子(即太田垣的女儿)以及抱着婴儿的孙子夫妇外,太田垣家的下人也都赶来了,加上匆忙进出的医生护士,一派乱哄哄的气氛。走廊上,一个人捧着一束漂亮的鲜花拨开来来往往的患者和医护人员走过来,原来是鹫尾。添岛一见他,气不打一处来。
添岛:“你居然还有脸来!”
鹫尾:“专务,您大概很生我的气,可也得听我解释嘛。”
添岛:“讨厌!别人可以原谅,唯独不能原谅你!”
说罢夺过花束,使劲摔在走廊上。

20.《太阳新闻》社,编辑局长室
德永把北川总务局长和近藤总务科长召来下达指示:“据派到医院探听情况的人报告,太田垣活不过今明两天。他一死想必要举行社葬,你们不妨现在就悄悄准备……”

21.医院
前来探望的鹫尾反挨添岛一顿臭骂,心中好生没趣。
鹫尾:“妈的!是死是活,老子才不操那份闲心呢!快点死吧,不识好歹的东西!”
他忿忿然骂着,挥动花束朝医院外走去。与他交肩而过的患者和探视病人的客人都惊讶地回头打量他。

22.赤坂一带
这是一家饭店漂亮的咖啡厅。稻积餐馆女主人吉乃走入,坐在角落里一张餐桌前的鹫尾手捧花束站起来。
鹫尾招手道:“这边这边……”
自从离开医院后,鹫尾不想马上回报社,他抱着已经没用的花束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间来到赤坂一带。他忽然想起吉乃,于是打电话约她在这儿见面。一见到吉乃,鹫尾郁积在心中的闷气顿时一扫而光。
鹫尾:“昨晚给您添了不少麻烦,真对不起……为了表示歉意,这束花……”
他刚要把花送给吉乃,猛地发现上面还有写着慰问病人字样的牌子,急忙一把拽下来,揉成一团扔进烟灰缸里,这才恭敬地把花递上:“不过是一点心意……请收下。”
吉乃:“哎呀,这么漂亮的花,我怎么好意思收!”
鹫尾:“别客气,请吧。”
吉乃:“太感谢啦。哦,这是您的手表……”
鹫尾:“谢谢。”
鹫尾接过手表,一斜眼发现那个揉成一团的牌子正一点点展开,上面慰间病人的字也逐渐显露出来。他大吃一惊,慌忙深吸了一口香烟,然后把烟头按在牌子上烧掉字迹。毫无察觉的吉乃叫了一杯咖啡。
吉乃:“鹫尾先生喜欢滑雪吗?”
鹫尾被她唐突的提问弄得不知所措:“滑雪?”
吉乃:“是呀。在这个季节里,我每个星期天都要去白马滑雪场滑雪。”
鹫尾一愣,他怎么也不能把日本式餐馆女主人和滑雪这类时髦娱乐联系起来。
吉乃一边呷着咖啡,一边若无其事地继续道:“因为只有星期天才店休,从星期一到星期六,每天都要在客人面前强作欢颜……所以每逢星期天我都去谁也不认识谁的滑雪场痛痛快快地玩上一天,这才能恢复自己的本来面目。”

23.《太阳新闻》社,发行局长室
鹫尾回到社里,马上把体育部记者荒井康裕找来。荒井是比鹫尾晚几届毕业的日大校友。
鹫尾:“喂,赶快去给我买一套滑雪具,十万火急!”
荒井闻言,不由一怔:“老兄,您这把年纪还想学滑雪?”
鹫尾:“嗯,是想学。你可别给我买便宜货,拣最贵的买。”
荒井:“这可不是好玩的,老兄。要是摔断了骨头……我看您还是老实在家喝威士忌吧。”他打趣道,忽然悟出了什么。“原来是这样。这么说这次的女人喜欢滑雪啰?”
鹫尾:“你不说我差点忘了,这玩艺我已经用不着了。接住!给你了……”说着把放在办公室里的一套网球用具扔给荒井。
荒井:“怎么,和打网球的那位分手了?”
鹫尾:“是啊!”
荒井:“不过,刚分手就和滑雪妞……您是在哪儿勾搭上的?”
鹫尾:“混小子,这话传出去可不好听。再说小心我揍你!”
荒井嬉笑着跑开了。秘书友子不知听没听到他们的对话,依然毫无表情地处理着事务。
友子:“局长,西部总社12月的发行成绩报告已经送来了。”
鹫尾顿时收敛了笑容,又恢复一个发行局长的严肃神情。他翻阅着报告,脸色渐渐阴沉下来……

当滑雪具和滑雪衣买来后,鹫尾一边看着滑雪录象,一边在地毯上笨拙地扭着腰练习滑雪动作。荒井则在一旁进行指导。
鹫尾:“喂,这么多东西全得自己挑上巴士吗?”
荒井:“您可以叫一辆专送快件的车呀。”
鹫尾:“是吗?小姐,请叫一辆车子把这些玩艺运走。”
他回过头向友子说时,正打电话的友子报告说:“西部总社发行负责人的电话接通了。”
这一瞬间,鹫尾又换成一副发行局长的阴沉的面容。他一把抓起话筒。
鹫尾:“你这个混蛋,竟想跟我耍花招!你是不是没把我这个局长放在眼里!你说,实际发行份数是多少?不敢说吗?晨刊881245、晚刊150330……这种数字你也敢厚着脸皮送来!究竟掺了多少水份?你给我重新做表报来!”
看到鹫尾那一脸怒气,荒井就好像自己受训斥一样,腰板挺得笔直,一动也不敢动……

24.稻积餐馆(深夜)
夜阑人静,悄无声息。突然,尽里头小客厅的纸门被撞倒了,衣衫不整,鬓发凌乱的艺妓美津枝后退着冲出来。
她脸色煞白,呼吸急促,半晌儿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鼓足力气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25.鹫尾家(深夜)
卧室。睡梦中的鹫尾被电话铃声吵醒,他捅了捅睡在身旁的妻子顺子的腰。
鹫尾:“哎,电话。你接一下。”
顺子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又睡了过去。电话铃声依然响个不停。鹫尾咋咋舌,只得爬起来趴在顺子身上拿起话筒。
鹫尾:“喂,我是鹫尾……是德永啊。深更半夜的,究竟……什么?社长死了?房事猝死?!”
顺子被鹫尾突如其来的高声叫喊惊醒了,她一骨碌爬起身。
顺子:“房事猝死?!”
鹫尾:“是啊,社长死在艺妓的身上。这下可麻烦了!”

26.稻积餐馆(黎明时分)
冈部社长敞着浴衣前襟躺在小客厅里,已经气绝身亡。美津枝精神恍惚地瘫坐在角落里。医生检验完毕,正在填写死亡诊断书。社长死得实在不光彩,传出去有碍名声,谷专务、德永编辑局长和鹫尾发行局长三人只得亲自赶来料理后事。三人给赤身裸体的社长穿上短裤、衬衣,然后再套上外衣,这一切就如同一场恶梦。笨手笨脚助谷专务一点也帮不上忙,结果把鹫尾和德永忙得浑身是汗。吉乃见状于心不忍,也上前帮忙……

德永刚刚忙完,没顾上喘口气,又从医生手中接过死亡诊断书。
德永扫了一眼:“急性心力衰竭?”
医生:“嗯,在这种场合大都死于这类病。”
德永:“关于死亡地点,能不能请您写成是在自己家里?”
医生面露难色:“这个……”
鹫尾性急地开口道:“死在赤坂的酒馆,又是深夜两点,人们马上就会猜出他是死在艺妓身上。这你难道不懂吗?”
医生也火了:“我不能伪造死亡诊断书,否则我会被指控违反行医法受到惩罚!”
吉乃巧妙地插话道:“先生,死者有太太和儿子,大概还有可爱的孙子。我们理解先生的难处,决不会给您惹麻烦的。”
医生的表情缓和下来了,但还犹豫不决。
吉乃:“先生,我们会感谢您的。求您啦……”说着深鞠一躬。
医生无法拒绝吉乃的请求,他叹了一口气,只好重新写了一份诊断书。

医生这边打发停当,接下来就是如何把社长的遗体运回自己的家而不被人发觉。
吉乃去餐馆外观望一下。虽然天色将亮,但很多店依然灯火辉煌,行人不断。研究再三,最后决定还是走行人稀少的餐馆后面的小胡同。
德永先把自己的车开到胡同里,鹫尾和谷一个人抱着社长的头,一个抬着社长的腿翻越后墙。又矮又胖的谷专务还是帮不上一点忙,可怜鹫尾只能一个人孤军奋战。他连拖带拽好不容易把社长的尸体弄上墙头,不料谷力气用尽一松手,鹫尾抱着尸体掉到墙外的垃圾桶里……
就在这时,一个醉汉摇摇晃晃地走进胡同,对着垃圾箱撤起尿来。守候在近处的德永见势不好,急忙出来打圆场。他们装作扶着一个活人,总算把社长的尸体塞进汽车。

27.田园调布,冈部宅邸(晨)
殡仪馆的丧葬人员已经请来,丧事的准备工作在宅内外正井然有序地进行。
一位妙龄女化妆师在为死者净身。
她一边擦拭遗体,一边用严肃的口吻说:“净身按说只有由亲属做才有意义。我只不过做一些技术性指导……下面从太太开始,请每人依次擦拭一遍。擦时要满怀感情。”
遗婿静子和其他遗属一起观看化妆师的示范动作。女化妆师雪白细嫩的手指在尸体上轻柔地滑动,似乎飘溢着一种性的诱惑,静子脑海里不禁浮出丈夫与艺妓鬼混时的痴态。她无法忍受下去,不顾女化妆师连声呼唤,一转身冲出房间。

静子的举动被隔壁房间里的谷专务、德永和鹭尾看在眼里。
谷擦了一把额上的汗水,不无得意地说:“看见了吧?花无千日红,最后还得靠老婆啊。要是得罪了老婆,死了也没人管。”

净身后的遗体开始化妆……
遗体安置完毕,由僧侣咏诵灵前经……

朗朗的经声中,醉醺醺的恭介一步三晃地从外面走回家。静子脸色阴沉地迎出来。
恭介:“怎么啦,妈?家里怎么这么热闹?”
静子冷冷地:“你爸爸去世了。”
恭介闻言,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酒也惊醒了。

上午9时,遗体纳棺入殓……

殡仪人员开始操办守夜事宜。接到通知的报社总务科、秘书科以及各部局均派人赶来帮忙。

在忙乱的冈部宅邸一隅,德永把深町编辑总务叫到一边。社长猝然身亡,使一直把社长当作靠山的德永感到了一种潜在的危机。
德永:“太田垣还活着吗?”
深町:“括是活着,不过准过不去今天……”
德永:“慎重起见,你还是再去医院打探一下。”
万一太田垣奇迹般地死而复生,社长派显然无望获胜。下次董事会上,大部分人将会见风使舵,转而支持太田垣,重新恢复他的代表董事兼名誉会长职务。德永打发深町去医院后又找到谷专务,带他到一个小房间里暗中打气。
德永:“怎么样?既然社长去世了,社长这把交椅是非您莫属了。”
谷脸色苍白地:“我当社长?”
德永:“您不当社长谁当?难道您甘心把这个位子让给添岛专务?”
谷顿时来了精神:“好吧!”
这时,北川总务局长找来。
北川:“啊,你们在这儿呀。”
德永:“什么事?”
北川:“社长夫人叫你们去见她。”

静子在内客厅等候着两人。谷和德永不知社长夫人召见有何事,惴惴不安地走入。静子劈头便问:“下任社长的人选定下来了吗?”
谷:“是的……”
他探身正想报出自己的姓名,不料静子一句话便挫了他的兴头。
静子:“《太阳新闻》是冈部家的。恭介虽然年轻,但我认为他完全能够胜任。”
谷下意识地低头道:“是的,我也这么认为。”
谷回答得如此痛快,竟然没给德永半点插嘴的机会。

另室。北川和近藤总务科长正与殡仪馆的人员商量丧葬仪式的程序。
北川看着时间安排表:“3号守夜,4号家葬,16号正式社葬……16号太急了,能不能再往后推推?”
殡仪主持:“如果错过16号,就得拖到下个月了。像贵社这样规模的报社的社葬,能使用的殡仪场属指可数,而且都预约得满满的。也算是幸运吧,16号这一天原来安排的是贵社会长的葬礼才空下来的……不过,怎么说呢,为会长准备的殡仪场一转眼就变成社长的……”

28.同上,守夜
以下镜头穿插在临时董事会其间:
僧侣们在诵经念佛……
恭介和静子以丧主身分接待吊唁宾客……
某室,一捆捆香典钱送进来,一双双手麻利地数点钞票……
在轮转印刷机转动的印刷车间,车间主任强令工人们交纳香典钱……
北陆地区某发行店,店主正为分摊下来的香典钱犯愁……

冈部宅内一室,由首席专务董事松崎代理主席的临时董事会正在举行。关于已故冈部社长按社葬规格予以厚殓一案顺利通过后,接下来便开始讨论谁担任治丧委员长的问题。由于治丧委员长有可能就是下任社长,加上喝守夜酒的缘故,人选迟迟未能定下来。
松崎:“关于已故冈部社长的葬礼,准备按社葬规格隆重举行,诸位有异议吗?……好,没有异议。接下来请诸位推选治丧委员长。”
谷首先推选无利害关系的松崎:“松崎专务是首席专务董事,我认为您担任治丧委员长最为合适。”
松崎:“不,这是《太阳新闻》的社葬,本人才疏资浅,难当此任。从对外方面考虑,我觉得请资格最老的原会长太田垣先生出任比较合适。”
谷:“可他卧病在床……”
松崎:“所谓治丧委员长不过是个虚职,卧病在床并无大碍。万一有什么事情,也可指定他人代行其责。如果临时代理,我倒愿意接受。”
治丧委员长如由太田垣担任,倒不必担心他会就任社长。德永向谷使了个赞同的眼色,谷会意。
谷:“好吧,我同意松崎专务的意见。”
松崎:“有谁持有异议吗?”
“没有意见。”
“同意。”
在座的董事均表示赞成。
松崎:“那么,治丧委员长就决定请太田垣原会长担任。”
就在这时,一直闷声不响地喝着守夜酒,喝得两眼发直的添岛突然发作起来。
添岛:“事到如今你们还想干什么!你们这些人合伙把老头子从会长的位子上拉下来,当时的表决完全是一场骗局!这会儿你们又让他当什么治丧委员长,这不是耍弄人吗!”
众人面面相觑,冷场——
松崎深深地点了点头:“这一点我倒疏忽了。的确,作为治丧委员长,一个普通的董事是不够格。”
谷自作主张地提出妥协方案:“既然如此,那就先给他恢复代表董事兼名誉会长的职务如何?”
德永闻言大惊,他连忙向邻座的深町使个眼色。深町会意,迅速抽身走出临时会议室。
深町来到正忙着做守夜饭的厨房,趁人不注意,一把拉下电闸。

临时董事会正在进行,房间里的灯突然熄灭了,室内陷入一片黑暗。
“怎么回事?”
“停电了?”
“快拿蜡烛来!”
趁众人吵吵嚷嚷的当儿,德永拉着谷的衣袖走出房间。

德永责问谷:“怎么能把代表权拱手还给太田垣呢!好不容易才把老虎的牙拔下来,你还想再给他安上吗!”
谷不以为然地:“反正他也活不了几天了,即使拥有代表权也成不了大气候。你尽管放心好啦。”

电闸合上,临时董事会继续举行。
松崎:“那么,我们重新表决一下,是否有人不同意太田垣代表董事兼名誉会长担任治丧委员长?”他环视众人,见无人表示异议,就说:“一致通过。治丧委员由全体董事担任。”
北川:“主席。”
松崎:“北川总务局长。”
北川:“我想请诸位研究一下社葬日程。今天,也就是2月3日守夜,2月4日家葬、接下来就是正式葬礼。避开不宜出殡的日子和考虑到殡仪场安排已满,初步决定在2月16日举行正式社葬。16日正逢27忌,也是大安。”
松崎:“怎么样?有不同意见吗……好,没有异议。那就定在2月16日举行正式社葬。离正式葬礼的时间小足两星期,希望诸位抓紧准备,以防疏漏。”
野田:“主席。”
松崎:“野田宣传室长。”
野田:“众所周知,由于派别斗争的传闻流传甚广,我们社已成为周刊杂志揭露丑闻的目标。为避免损害报社形象,希望尽快确任下任社长。”
会议进入正题,全场一瞬间寂静无声。稍顷,谷慢慢地举起手。
谷:“我推荐常务董事,经营规划室长冈部恭介继任社长。恭介君具有《太阳新闻》创始人冈部大介的血统,是《太阳新闻》最正统的继承人。”
“主席!”
谷话音刚落、添岛专务的心腹栗山经理局长便迫不及待地举起手。
栗山:“我认为添岛专务是下任社长最合适的人选。添岛专务在社内一直统管业务,而且在高尔夫球场、饭店、房地产等有关事业的经营方面,也充分展示了才能。诸位想必都知道,是他经营的这些事业才使薄利的新闻事业得以维持。”
被守夜酒烧得两眼发直的添岛接着栗由的话茬开口道:“在为己故社长守夜的时候本不该说这话……”他先说了一句开场白,然后用喝醉酒的人才有的絮叨的口吻说:“什么冈部大介的血统,什么《太阳新闻》的冈部,这种想法本身不是过于陈腐了吗……至于恭介,他一无成绩,二无家室,30多岁还不结婚,听说社长去世的夜里,他还在外面喝酒,早上才醉醺醺地回家。”说到这儿,他用两眼盯视谷。“喂,《太阳新闻》可是代表日本的大报之一,推荐一个不懂事的毛孩子当社长候选人,亏你想得出!”
恭介的成绩、品行是德永最担心的地方,对于添岛的指责,德永一时找不出理由反驳。然而谷却被添岛挑衅的话语惹恼了。
谷:“你对‘《太阳新闻》的冈部’的说法说三道四,那你身为太田垣的乘龙快婿,说起来不也靠的是裙带关系吗?”
添岛闻言大怒,把手中的酒杯狠狠地摔在地上。
添岛:“你说什么!”
松崎急忙从中劝解:“得啦得啦,都是‘太阳’的人,还是理智地坐下来谈谈。”
添岛平日最忌讳别人说他是靠岳父太田垣才获得现在的地位的,而今被谷戳到痛处,自然火冒三丈。他满腹怒气无从发泄,于是便迁怒于一直埋头喝酒的鹫尾。
添岛:“要是想谈判,那就先开除鹫尾!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要不是因为你背叛,老头子怎么会病倒!”
没等指名道姓被骂的鹫尾开口,一向冷静的德永忿然拍案而起。
德永:“就凭你这个态度,哪有一点冷静谈判的诚意!”
栗山:“实话实说,何错之有!”
深町:“你给我住口!”
栗山:“什么!”
松崎:“安静!安静!没有主席的允许不准擅自发言!安静!我的话你们听见没有!”
吵闹声中,连平时以信奉基督教的绅士闻名的松崎也忍不住用手中的筷子敲扛托盘大声叫起来。
鹫尾神情阴郁地起身离座。

鹫尾手持酒壶摇摇晃晃地在宅内信步而行。当他路过一间敞着门的房间,视线与屋内恭介的视线相遇。鹫尾走进去。这间房间是冈部社长的书斋。恭介在丧主席上呆不下去了,此时独自坐在书斋里缅怀亡父。
鹫尾:“您怎么在这里?”
恭介点点头,凄然一笑,笑容里还夹着一丝自嘲。
恭介:“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所谓守夜,我想就是哀悼死去的人……可所有的人,全都把我父亲的死忘记了。”
鹫尾闻言,只觉浑身一震。恭介突然又改变了语调。
恭介:“鹫尾先生,您认识我父亲的那个女人吗?”
鹫尾支吾地:“这个……”
恭介:“能带我去见见她吗?”
鹫尾:“这就去?”
恭介:“嗯。”
恭介为人谦恭有礼,从不摆社长儿子的架子,不论对社里的什么人都很客气。鹫尾对恭介颇有好感。可是,他去见父亲的情妇做什么呢?鹫尾心中略感不安。但想到能见到吉乃,他还是答应了。

宅邸门前,前来吊唁的客人络绎不绝。客人和接待的职员均佩戴黑纱,有人还穿着简礼服。凛冽的寒风中,脚下的汽油取暖炉丝毫不起作用,冻得他们不停地跺脚。
身着便服的老职员竹下博文低声问旁边的年轻职员:“社葬这么隆重的场合,不穿礼服不好吧?”
年轻职员A:“那倒也是。”
竹下:“‘那倒也是’,瞧你说的多轻巧。你有吗?”
年轻职员B:“去年参加朋友的婚礼时我倒是订做了一套简礼服……”
其他年轻职员也都点头表示有简礼服,竹下不再作声了。这时,吊唁客人中一位颇有身份的绅士模样的人走过来。
绅士:“请间德永编辑局长在这里吗?”
接待的职员:“他在。对不起,您是哪一位?”
绅士答道:“三友银行的白坂。”说着递上名片。
职员接过名片一看,只见上面印着一行字:“三友银行总裁白坂泰”,不由对来人肃然起敬。

白坂虔敬地敬完香走出灵堂,正碰上闻讯赶来的德永。
德永:“哎呀,有失远迎,行长……”
白坂彬彬有礼地:“百忙中打扰,实在抱歉。今有一事相求……”

在厨房帮厨的女职员们突然发出尖叫,紧接着,脸色苍白的野田宣传室长连滚带爬地跑进临时董事会的房间。
野田:“诸位都没事吧?”
众人闻言,不由全怔住了。
野田:“盒、盒饭变质了!食物中毒!”
他话音刚落,众人都听见寺内的肚子骨碌碌响起来。莫名其妙的寺内捂着肚子跺起脚。松崎急忙拉着他奔向厕所。
松崎:“阿友,憋着点!憋住……”

厕所门前已经挤满了捂着肚子的人。
“喂,快点!”
有的人等不及了,砰砰使劲擂门。有的女职员憋得哭出声。松崎拉着寺内跑过来。
松崎:“让一让!让一让!董事优先!”
他大声吆喝,可是没人理睬。
松崎绝望地叫道:“别处还有厕所吗!”

厨房。近藤总务科长把饭馆送盒饭的伙计叫到后门,气冲冲地大声训斥:“你们竟敢给我们送馊饭!我非把这事捅到报纸上,让你们倒闭关门!”
乱哄哄的气氛中,临时董事会没有选出下任社长就草草收场了。

29.稻积餐馆
鹫尾和恭介悄悄溜出混乱的守夜现场,乘车来到稻积餐馆。鹫尾正欲径直走入,忽然想起了什么,他抓了一把放往门口的盐(注2),撒在恭介的后背和自己的身上。

30.同上,餐馆内
鹫尾避开恭介的眼睛,悄悄对迎出来的吉乃做了一个滑雪的姿势。
鹫尾小声地:“我一定去!”

大客厅里,在众多的客人面前,美津枝合着曲子一边扭动腰肢,一边掀起和服的底襟,博得一阵阵喝彩。她忘情地狂舞着,冈部社长之死没在她身上留下一点阴影。
女佣人走近美津枝,贴着她的耳朵低语。

美津枝来到走廊上,顿时换上一副柔顺的面孔,款款走入恭介和鹫尾所在的房间。
美津枝:“晚上好。我是美津枝,请多关照……”
恭介目不转睛地审视娇滴滴请安的美津枝,脸上渐渐浮出宽慰的微笑。
恭介垂首诚恳地:“我是冈部恭介。父亲过去多蒙照顾,不胜感激。”
见对方给自己鞠躬致谢,美津枝反倒手足无措起来。她就像那些新派艺妓一样,着魔似地叫了起来:“咦!您这人可真怪。我当您会骂我一顿或打我一顿呢!”

31.《太阳新闻》社,深夜
电梯升上来,门启,从守夜席赶回来的德永和深町跨出电梯。他们拽下黑领带,直奔编辑局,把当班的编辑局副局长佐佐木正史和社会部编辑加濑保二叫来。
德永目不转睛地盯着刚付印完毕的晨报——整整一版都是独家新闻:“三友银行非法贷款事件”。
德永厉声问:“证据确凿吗?”
佐佐木:“是的,我们在调查时是慎之又慎。”
德永:“可我得到的情报正相反。”
佐佐木和加濑面面相觑,一时不明白德永是什么意思。
德永:“万一报道失实,在社会上会造成不可估量的影响。换下来。”
佐佐木愕然:“您是说不采用?”
德永:“不错。”
加濑忍不住叫起来:“这怎么行!难道是银行施加压力了吗!”
深町:“住口!不许对编辑局长无礼!”
佐佐木还在做最后的抵抗:“轮转印刷机已经开动了。”
德永严厉地:“这我不管。重新印刷!这是命令!”

正在运转的巨大的轮转印刷机骤然停下……
印完的登有独家报道的报纸被废弃……
原来独家新闻的版面被一些无关紧要的国际新闻取而代之,轮转印刷机重又运转起来。

32.冈部宅邸,翌晨
出殡——昨夜激烈的派别之争似乎只是一场梦,董事们抬着棺木,神情肃穆庄重。

33.街道
一辆辆汽车鱼贯而行,灵柩车居先,黑色轿车紧随其后。

34.火葬场
在恭介、静子等遗属的注视下,棺木在火中熊熊燃烧。

休息室。临时董事会继守夜之后再次举行,没有了守夜酒,董事们表面上看起来都很冷静清醒,和昨天大不一样。
松崎:“今天,我们再确认一下昨夜的决议,即恢复太田垣代表董事兼名誉会长职务并就任治丧委员长。有异议吗?”见无人反对,便宣布道:“一致通过。添岛专务,太田垣董事意下如何?”
添岛:“我谨代表岳父接受该项决议。”
添岛今天一反昨夜的狼狈模样,将要失去唯一靠山所引起的不安一扫而光,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添岛神气活现的神态使德永顿感不安起来。
松崎:“我们还要推选一位执行委员长来具体负责社葬。我认为总务局长北川可以胜任此职。”
北川:“蒙松崎先生提名,本人深感荣幸。可从对内和对外方面考虑,我觉得执行委员长还是由董事担任更为合适。”
松崎:“从董事中选嘛……”他环视众人,然后用稍带调侃的口气说:“那么,鹫尾君,你来干如何?社长生前好像挺器重你,社长死后为他尽点力也是理所当然嘛。”
鹫尾神情尴尬……没人对松崎的提议表示反对,葬礼执行委员长的差事就这样落在鹫尾的身上。
松崎:“请北川总务局长和野田宣传室长协助鹫尾工作。下面开始推选下任社长。我想昨晚该议的已经都议过了,今天就当场表决吧。为了慎重,今天的表决采取无记名投票方式。”
选票发到每位董事的手里,各自填写候选人的名字。由于不是举手表决,所以存在暗中揭鬼的可能性,两派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
守在焚烧的棺木旁的恭介也收到近藤总务科长送来的选票。他沉吟片刻,结果什么也没写,又将空白的选票原样送还。
寺内原了一眼松崎填写的选票,然后照样子写在自己的选票上。
本间文书科长、北川、近藤三人开票,宣布选举结果。
北川:“现在公布选举结果:冈部恭介4票,添岛隆治4票,3票弃权……两位候选人均未达到过半数的6票。”
众人沉默不语。
稍烦,松崎开口道:“离16日的社葬还有10天……在此之前,无论如何也要选出新社长。关于期限,首七那天再召开临时董事会决定。我希望在此之间两派的谈判能有所进展。”
这时老职员竹下走入,报告说:“现在开始捡骨灰了。”
董事们起身,一个接一个走出休息室。心中不安的德永边走边对深町耳语。
德永:“喂,太田垣老头子的病情到底怎么样了?”
深町:“今天一早我又去医院打听了,昨确他挺过来了……”
德永:“昨天你不是说他命在旦夕吗?”
深町:“对不起,今天他准熬不过去。”

此时,走在最后的添岛刚要跨出休息室,正接电话的栗山经理局长脸色苍白地叫住他。
栗山:“专务,债券市场开始暴跌!”
添岛:“什么?!”
栗山:“伦敦也在下跌。我们买亏了,债券已跌到最低价,亏损已近百亿!”
添岛脸色也变了,但他仍果断地:“不要惊慌失措!我负责,继续买入!”
栗山:“您说什么,专务!美国的利率上升,纽约也陷入混乱!可您……”
添岛不容分辨地:“不,利率的趋势绝对是下降!我说我来负责,你没听见吗?叫你买进你就买进!”

35.从火葬场返回的出租车内
谷专务和德永坐在后座,鹫尾坐在助手席上。在与会长派结下私怨的今天,鹫尾不得不跟社长派一起行动。
谷呻吟般地:“弃权的3票里有1票竟是恭介自己投的。”
德永:“好像是这么回事。”
谷:“他要是不死要面子,再投他自己一票就行了……首七是……?”
德永:“下周星期四。”
谷:“在这之前无论如何要争取到一票。只要能把一个人拉到我们这一边,要钱给钱,要官给官。有没有可争取过来的人?”
德永无法当即回答,只能保持沉默。
谷性急地:“好吧,明天是星期天,都到我家开会研究对策。鹫尾君、如今你也是我们中的一员了,尽管来好啦。”
鹫尾情急中想出一个推托的理由:“谢谢您的邀请,不过实在抱歉,我老婆的伯母昨晚去世了,我得和她一起回老家看看……”
谷:“是吗?那就算啦……深町能来吧?告诉他一声。”
德永:“好的。”

36.鹫尾家(夜)
鹫尾住在位于东京郊外一幢不大的新建住宅内,家里只有三口人:鹫尾、妻子顺子和没考上大学准备今年再考的儿子武。妻子在结婚当初并未指望丈夫将来会当董事,所以对现在这种意外的生活很满足。也许是受笃信算卦的妻子的熏染,鹫尾自己也对占卜吉凶一套颇感兴趣。
鹫尾忙完家葬连夜赶回家,他一边学着滑雪的动作扭动臀部,一边按响门铃。
顺子打开房门:“你回来了。”
鹫尾忙说:“盐!盐……”
两人在门口忙活一阵才走进家。鹫尾探头悄悄朝二楼儿子的房间望了一眼,见他正专心学习,便把点心盒轻轻放下,返回居室。

鹫尾换上睡衣洗完澡,坐下来开始吃饭。满脑子想着儿子考试的妻子在一旁絮叨着。
顺子:“阿武不是属水瓶星座吗?11日是上智大学的入学考试,日子太糟了。那一天正好由恶魔XV太阳统治……”
鹫尾一边吃饭一边哼哼哈哈地随声附合着。
顺子继续唠叨着:“从14日开始日子倒是好了点,按说考中央法学院没啥问题。可阿武非要11日去考上智大学,就是不听劝。没法子,我只好给两所大学都送了报考书。哎,你再去劝劝他吧。”
鹫尾:“既然向两所学校送了报考书,那就两个地方都考呗。”
顺子:“你说的多轻巧!那孩子体质不好,考两所学校身子怎么吃得消。另外还有16日的青山,18日的庆应,21日的青学,他都得去考。明知日子不好还去考,这不是白白浪费体力吗?”
鹫尾:“反正考不上也不亏,我想不妨……”
顺子:“第一轮考试最重要啦。你不知道,第一轮要是没考好,以后的考试全得乱了套。”
鹫尾心不在焉地应着,就在这时,他盼望己久的电话铃声响了。顺子正欲起身接电话,鹫尾一把拦住她,伸手抓起话筒。
鹫尾:“喂,我是鹫尾。哦,是井上小姐啊。”

37.新宿某公用电话亭(夜)
友子握着话筒:“我已按照您的吩咐给她打过电话了。这下行了吧?”
她用事务性的口吻说完,不待鹫尾回话,便咣地挂断电话离去。在情侣如云的新宿街头,她那踽踽独行的背影显得异常孤独……

38.鹫尾家
对方已经挂断电话,但鹫尾仍然握着话筒,一个人自说自话地演着独脚戏。
鹫尾:“嗯……嗯……知道了。没办法,我这就去。”他放下话筒转向顺子,做出一副极不情愿的表情。“社里要开社葬紧急会议。”
顺子:“这么晚了还要出门?今天可是周末之夜呀。”
鹫尾:“殡仪场的安排好像出了点差池。我也想利用难得的星期天休息一下,可摊上葬礼执行委员长这倒霉的差事又有啥法子?明天也早回来不了。”

鹫尾换上一身便装,自我打量一番。
鹫尾:“是不是有点太艳了?”
他嘟嚷着正要出门,不料被妻子拦住了。
顺子:“哎,你这身打扮可不行呀。”
鹫尾:“是吗?”
顺子:“虽说是预备会,可毕竟是办丧事嘛。”
鹫尾:“那倒也是。”
顺子:“瞧这身打扮,倒像是出去玩。”
鹫尾:“嗯?”脸上顿现尴尬状。

39.池袋,巴士起点站(深夜)
在身着各色运动服的人群中,唯有乘出租车赶来的鹫尾身穿不合时宜的大衣,围着围巾。他正在踱步,猛见一位披着长发,身着时髦紧身装的女郎笑嘻嘻地向他招手。
鹫尾一时没看出对方是谁,待她跑近才认出是吉乃。与穿和服时相比,身着现代装束的吉乃别有一番风韵。

40.通往滑雪场的路上
在超豪华的滑雪巴士内,吉乃和鹫尾并排坐在松软舒适的可躺式座椅上。吉乃见鹫尾仍穿着大衣,围着围巾,不觉好生奇怪。
吉乃:“您脱掉大衣好吗?”
鹫尾:“不不,没关系,还是穿着吧。”
滑雪巴士在浓重的夜幕中飞驰。滑雪巴士深夜从池袋出发,黎明时抵达白马滑雪场。游客们可尽兴地玩上一整天,然后在傍晚乘滑雪巴士返回,深夜抵达池袋。
吉乃兴奋地:“我没想到鹫尾先生真的会来。”
鹫尾也快活地:“我是B型血,不管什么运动都喜欢。您知道长岛茂雄(注3)吗?他也是B型。B型血的人具有超群拔萃的运动细胞。”
吉乃:“我是O型血。O型怎么样?”
鹫尾:“统治欲望强烈,多为政治家,历代总理大都是O型血的人。不过,O型血的女人和B型血的男人性格相投。只是与O型相比,B型缺乏权力欲望,不合群,说得好听点就是喜欢单枪匹马,独往独来……”
吉乃:“说得不好听就是独断专行、忽冷忽热啰?”
鹫尾哈哈大笑起来。疾驰的巴士内,暖气渐渐热起来,鹫尾的脸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鹫尾抹了一把汗:“对啦,社长那事多亏您的帮助。给您添了不少麻烦吧?”
吉乃:“没什么。来店里的客人很多都上了年纪,这也是常有的事……”
鹫尾:“哦,是吗?”
鹫尾终于热得受不了了,他摘下围巾,脱掉大衣,里面露出一身参加葬礼的打扮:黑色的西装和黑色的领带。吉乃见状,不由哑然。
鹫尾不好意思地:“你瞧,我忙完社葬的准备工作就直接赶来了,也没来得及换衣服……对不起。”
吉乃忍俊不禁,鹫尾也跟着傻笑……笑声中,两人之间的感情差距骤然缩短了。

41.白马滑雪场
鹫尾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现代化的滑雪场,心中涌起一种全新的感受。宽阔的练习场上穿梭往来着大大小小的吊舱,数万名滑雪者在洁白的雪地上描绘出纵横交错的线痕。
人群中,吉乃滑雪的姿态显得格外优雅……
鹫尾呆呆地望着吉乃,自语道:“妈的,看我的……”他使劲一撑,不料一个跟斗跌倒在地。他狼狈地爬起身,从口袋里掏出《滑雪入门》,边琢磨边练起来,可不小心又一屁股坐在地上。鹫尾摔得心头火起,不由较起真来。摔倒了爬起来,爬起来又摔倒,仍在认真地练着。吉乃从远处滑过来,一个急停立住。她望着几乎变成一个雪人的鹫尾,眼睛里浮现出一丝爱怜的目光,就好像母亲看着在沙滩上滚了一身沙子的淘气的孩子。

滑雪场小卖店。吉乃和鹫尾亲热地并肩吃着热乎乎的咖喱饭。吉乃把自己盆里的饭拨给鹫尾一半。
吉乃一边吃一边问:“好玩吗?”
鹫尾:“嗯,我投想到会这么有趣,真该早点来。看着吧,今年我要向二级运动员挑战!”

42.白马饭店,豪华的餐厅
窗外,薄暮降临了,滑雪场灯火齐明。从山坡刮过的风卷起一团团雪雾,在灯光的辉映下,雪粉闪烁着点点银光,美丽迷人。
在等回程的巴士期间,鹫尾和吉乃共进晚餐。他们宛若一对相处多年的情人,无拘无束,亲密无间。鹫尾兴致极好,他一边大口喝酒,大口吃菜,一边回忆着童年的往事。
鹫尾:“我生在满洲,父亲战死的时候我还没上小学,是母亲把我背回了日本。要是把我扔在中国,现在再回日本,恐怕连日本话也忘光了……说起来我真得感谢我母亲。回国后,我和母亲一起辗转横滨、福岛、大阪,去乞求那些指望不上的亲戚帮助。”
吉乃:“怪不得鹫尾先生说话颠三倒四呢。”
鹫尾:“倒也不只因为如此。我们社人才济济,人说扔块石头都能打中东京大学毕业生。像我这样只上过日大商学系,而且还由于热衷于柔道而中途退学的人,连垃圾都不如。我虽然当过一段时间的记者,那也只是地方分社的巡回记者,足迹可以说遍布日本全国。”
吉乃:“我的店里也常有东大毕业的客人光临,他们一个个都好像在鼻子下面挂了一块‘我是人中豪杰’的牌子,顶讨厌啦。”
鹫尾:“谢谢。刚才讲什么来着?哦,对啦,是在讲我母亲。她真是个坚强的女人,三十多岁就守寡,一个人含辛茹苦把我拉扯成人。不过,去年临终前你猜她说啥?‘我真傻!要是来世投胎还是女人,我决不嫁人,这辈子为孩子操尽了心,没过上一天舒心的日子。来世我要当一辈子女光棍,和男人们玩个够!’她说这话时己是年近八十的老太婆了。”
吉乃被鹫尾的话逗得前仰后合,同时也深受感动……

43.归途中的巴士内
车厢光线幽暗,运动一天后的男女旅客都沉沉地陷入梦乡。鹫尾和吉乃躺在并排的两张椅子上,身上合盖着鹫尾的大衣,他们的手在大衣下紧紧握在一起。吉乃把头偎靠在鹫尾的肩上,鹫尾的脸颊甚至感觉到了她那头青丝的摩姿。

44.池袋某饭店
巫山云雨过后,吉乃维红的双颊还残留着作爱时的余韵。她一边用指尖抚弄着鹫尾,一边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喃喃细语。
吉乃:“真好。”
鹫尾也轻声应道:“真好。”
吉乃:“我的老家就紧挨着大阪——和歌山前面的御坊。”
鹫尾:“知道知道,我还去过那里呢。”
吉乃:“真的吗?自从爸爸死后,我孑然一身,无依无靠,只好投奔在东京当艺妓的伯母……我来东京是我上初三的那年。我的境况比你还惨,我甚至连母亲的面都没见过。父亲是打渔的,母亲一生下我就弃家出走了。”
吉乃谈起自己凄惨的身世就好像是在回忆美好的往事,脸上竟浮现出一丝怀恋的神情。
吉乃继续说:“我这个没娘的孩子是由父亲带大的。他有时也带女人回家,可女人们都受不了他那难改的嗜酒恶习,住不上三天,准都跑掉……每次父亲都迁怒于我,把我痛打一顿。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得煮饭洗衣,还要给喝醉酒吐得满身都是的父亲脱衣洗澡。父亲高兴的时候很少,难得高兴时,他就把我驮在背上做俯卧撑。真的,你和我父亲像极了。”
吉乃下意识地把放在枕边的手表套在手指上转起来。转着转着,她突然叫道.“我早就爱上你了!”再次扑到鹫尾身上狂吻起来……

46.鹫尾家(黎明)
鹫尾把吉乃送回赤坂再乘出租车返回家时,已是清晨4点了。他怀着一丝内疚的心情掏出钥匙打开门,只见妻子身穿睡衣跑过来。
顺子:“哎,别进来!”
鹫尾:“啊?!”
顺子:“盐,盐……”
听她一说,鹫尾才想起自已本该是从社葬碰头会上回来的。他连忙顺水推舟道:“是呀,我差点忘了。真把我累坏了,这么隆重的社葬,麻烦事就是多……”
他边说边跨进家门。大概滑雪时挫了脚,走起路来有点跛。
顺子一眼就看出来了:“哎,你的脚怎么啦?”
鹫尾:“嗯?哦,好像扭了一下。”
顺子:“开会怎么会扭了脚?而且你的鼻头红红的,分明是晒的嘛。”
鹫尾一时想不出合适的托词,不免有些慌乱。妻子仍不罢休,继续追问。
顺子:“你到底去哪儿了?德永三番五次来电话……”
鹫尾:“德永?”
顺子:“可不,他说找遍了报社也没找到你……他还说他在社长办公室等着,让你一回来就给他去电话,不管什么时候。”
鹫尾心中暗喜,但表面上却故作愠怒地:“混蛋!你怎么不早说!”
妻子见他动怒,吓得噤口无言。鹫尾背对着妻子,一边纹尽脑汁搜索着借口,一边拨动电话号盘。

46.《太阳新闻》社,社长办公室
谷、德永、深町三人为了找到鹫尾,已在社长办公室里熬了大半夜,此时都已疲惫不堪了。电话铃响。
德永一把抓起话筒:“喂,是鹫尾吗?你让我们找得好苦?是我。发生了一件大事,对不起,你必须马上飞往富山。”
躺在德永背后沙发上的谷怒冲冲地骂道:“这个混蛋……都早上4点了!也不知他妈的跑到什么鬼地方去了,还骗咱们说他老婆的亲戚死了!”
德永没理睬谷,继续对电话道:“北陆三县拒绝缴款。不用说,这准是添岛唆使的。太田垣老头子?他还挺着没咽气。拜托了,在我们当中,能镇住发行店的只有你了。现在要是不控制住局势,全国各地都会竞相效尤,势必导致资金短缺,那样一来,我们就只好举手投降了。”

47.鹫尾家
听了德永的话,鹫尾竟真的动怒了。
鹫尾:“我们?!你们硬拉我入伙,原来就是让我在这时候派用场?你们是把我当枪使吗?我早说过了,我讨厌派别,更讨厌当别人的喽罗!”

48.《太阳新闻》,社长办公室
德永也火了:“你讨厌也好,喜欢也好,反正你已经陷入派别斗争的泥潭里了。要是让添岛当上社长,他第一个开除的就是你!你难道忘了添岛有多么恨你吗!”
鹫尾的声音:“我被他恨又是谁造成的呢!”
德永:“事到如今说这些废话有什么用!怎么样?现在已是关键时刻了,胜者王侯败者贼,二者必居其二。你想选择哪一条路,尚己掂量掂量吧!”

49.鹫尾家
鹫尾:“你说什么?同生死共患难?少跟我来这这套,见鬼去吧!不去,我决不去!”
鹫尾对着电话大声骂着,妻子被他那凶神恶煞般的模样吓得浑身发抖,早就把追问丈夫下落的事丢到脑后了。

50.波涛汹涌的日本海
翌日清晨,随着马达的轰鸣,《太阳新闻》的直升飞机在幕风雪中徐徐降落下来。走下直升飞机的是最终还是被说服了的鹫尾。在前来迎接的北陆分局局长小泷和义等人的陪伴下,径直朝等候的汽车走去。

51.积雪覆盖的海岸公路,奔驰的汽车内
小泷面带忧虑地:“局长,那帮家伙杀气腾腾的,您亲自去是不是太危险了?”
鹫尾:“危险不危险,不去试试怎么知道。”
见鹫尾态度如此坚决,小盘等人只好缄口不语了。

52.富山,大型发行店
周围各户人家都在忙着铲除房顶的积雪。分局的汽车驶来,就好像是故意的,硕大的雪块从天而降,正砸在车顶上。
鹫尾对惊恐不安的小泷等人说:“你们在这儿等着我。”说罢推开车门,只身走进店内。

53.同上,店内
北陆三县的发行店主以及他们手下的年轻人挤满了一屋子,气氛十分紧张。鹫尾镇定自若地走进来。
突然,各个角落里响起一片讥骂声:
“干什么来了?混蛋!”
“他居然还有脸来这儿!”
鹫尾并不理睬众人的嘲骂,径直来到坐在尽里头的北陆太阳会老会长上之乡嘉市的面前。
鹫尾:“久违了。自上次片山津的联谊会以来,咱们已有两年没见面了吧?想不到今天会在这种场合相见。”
上之乡:“我和鹫尾先生是老相识了,对于今天这种见面方式,我也深感遗憾。不过有些话今天不能不说……”他顿了顿,这才把话转入正题。“几乎所有在座的人自从父辈开始就受太田垣先生的照顾,对我们来说,‘太阳’就是太田垣先生的同义语。当然,作为太田垣先生的继承人,我们认为应该由,不,必须由他的女婿添岛专务担任社长。”
鹫尾:“这么说在添岛专务升任社长之前,你们是不打算缴款罗?”
上之乡:“不只是停止缴款,今后北陆三县将不再发售一份《太阳新闻》。”
鹫尾用冷静的口吻道:“没办法了,既然你们不愿发售,那我就自己去卖吧。”
鹫尾的话把年轻的店主们激怒了。
“你说什么!”
“你想找碴儿打架吗!”
鹫尾依然不紧不慢地:“找碴儿的是你们,我只不过是迫不得已接受挑战而已。”他重新转向老会长,“关于不缴款一事,我将采取法律手段予以解决。至于今后嘛,既然您说不再发售一份《太阳新闻》,我只好一份也不再批发给你们了。我将重新建立发行店自己发行。这样一来,你们可以去替原来的竞争对手《朝日新闻》、《每日新闻》、《读卖新闻》效力,可他们有他们的发行网。没活可干,倒霉的还不是你们自己吗?”
鹫尾说话始终彬彬有礼,正因为如此,反倒更具有一种慑人的力量。一个年轻气盛的店主沉不住气了,他怒冲冲地一把揪住鹫尾的胸襟,大声叫起来:“妈的!你也是咱们发行的人,可你不仅背叛了太田垣老板,还敢在这儿出口伤人!你这叛徒!”
鹫尾的脸上这时才浮出怒气,他猛地使了一个背胯,把对方重重地摔在地上。众店主见状,全都征住了。发完最后通碟的鹫尾和进来时一样,迈着轻松的步伐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上之乡默默地目送他的背影,脸上露出认输的表情。

54.添岛专务的高级公寓
豪华的洗手间内,满脸胡须,面容憔悴的添岛像女人一样嘤嘤啜泣。他边哭边拧开水龙头,然后用锋利的西洋剃刀割破手腕上的血管,鲜血顿时泉涌。他用手指蘸着血在镶入墙壁的大镜子上写了几个大字:“明子,对不起!”写毕,他又重用剃刀在手腕上使劲划了一下。正在这时,洗手间的门被推开了,添岛的妻子明子冲了进来。
明子惊叫道:“啊!隆治!”发疯般地扑向伏在水池上的添岛……

55.医院,特护病房
光线暗淡的室内,太田垣躺在病床上正在输液。他双颊削瘦,显得分外憔悴。明子站在床前,眼眶里含着泪水。
太田垣神情沉痛地:“……那么,他现在脱离危险了吗?”
明子点点头:“他把父亲的名声看得过重了,他想用他的方式来报答父亲的信任……请您理解他痛苦的处境。”
太田垣充满爱怜地:“别担心,我不会对你的丈夫见死不救的。”他沉吟片刻,神情严肃地吩咐道:“把德永叫来。”

56.东京直升机场(傍晚)
《太阳新闻》的直升飞机从富山飞回来。风尘仆仆的鹫尾一下飞机,马上打公用电话找到吉乃。
鹫尾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吉乃的娇声:“你可真无情,两天都不理我……”
鹫尾:“我不是说对不起了嘛。好,我低头认罪。”说着对话筒鞠了一躬。
吉乃的娇声:“哎,我有话对你说。今晚你有空吗?”
鹫尾:“嗯……”他看看手表,心里盘算着……

57.稻积餐馆
直到鹫尾答应赴约,吉乃才放下话筒,脸颊上泛出一抹红晕。临近晚营业的时间,帐台内外一片忙乱。吉乃回到自己的房间,对着梳妆台不由自主地整理一下头发。蓦地,她发现身上的和服过于艳丽,于是翻来复去挑出一件素雅但质地很好的和服,匆匆换了起来。

58.《太阳新闻》社
鹫尾乘车从直升机场赶回报社,天已经黑了。但发行局长办公室依然亮着灯,本该早就回家的秘书友子还呆在办公室里。
友子:“您回来啦。”
鹫尾:“你怎么还没走?有什么事吗?”
友子:“德永常务正在等您,说是有要紧事。”
鹫尾不由一怔。他在富山已给德永打电话汇报过了,这时候还有什么事呢?鹫尾朝德永办公室走去,心里还惦念着和吉乃约会的时间。

59.同上,编辑局长办公室
德永一见鹫尾,脸上顿时堆起笑容。
德永:“啊,老兄辛苦啦。”
鹫尾:“找我有啥事?”
德永:“哦,咱们边吃边谈吧。你还没吃饭吧?”
鹫尾:“得啦,我可不敢赴你的鸿门宴了……又遇到麻烦了?”
德永似有难言之隐:“嗯……”
鹫尾:“我可没那么多工夫,有话在这儿说吧。”
一脸苦涩的德永突然垂首作揖:“鹫尾,求求你啦!”
鹫尾:“……?”
德永:“你写一份辞职书吧,不要问为什么。”
鹫尾怀疑自己听错了,反问道:“什么……”
德永:“要不是社长死得这么突然,事情决不会闹到这种地步。一切都会按照我的计划顺利进行。”他吁出一口气,又道:“太田垣老头子又活过来了。深町那家伙害怕了,忙不迭跑到医院去探望……如今社长派除了恭介外,只剩下谷专务、我和你三个人了……明白了吧?我们已经没有取胜的希望了,只有和太田垣老头子谈判……谈判的结果是立添岛为社长,他们也不采取报复手段,可添岛执意要开除你,说啥也不肯让步。”
鹫尾大怒:“于是你们就同意了,你们平安无事,我倒成了替罪羊!施我下水的是你!说什么同生死共患难的也是你!”
德永:“我明白,你生气也是情有可原……如果打我踢我能使你消气,你就动手好啦!”
鹫尾:“莫非你们想打发我去当高尔夫球场的经理?”
德永:“你只需忍耐几年,到时我负责把你叫回来。如果你不硬拧着,一切都会圆满解决。你看。恭介也写了辞职书,答应去电视台……”
鹫尾一把抢过恭介的辞职书,瞪大眼睛看着。倏地,他嚓嚓几下把辞职书撕碎,揉成一团塞进嘴里。
德永:“啊,你干什么!混蛋!快住口!”他叫着扑过去,可鹫尾已翻着眼珠把辞职书硬咽进肚里。
鹫尾:“恭介的辞职书?压根儿就没有什么辞职书!我是办报纸的,为什么要去高尔夫球场?我决不会写什么辞职书的!想开除我,那就试试吧!”
鹫尾大声嚷着,一转身冲出房间。

60.赤坂,豪华饭店的咖徘厅
夜已经深了,服务人员开始做打烊的准备了。零星的几位客人也都站起身离去,只有吉乃仍坐着不动。约会的时间早就过去了,可她还怀着一线希望等待着。
侍者走过来,不无同情地:“很抱歉,这里规定10点半熄灯。您可去大厅等候。”
吉乃:“对不起。”她刚站起身来,电话铃响。
另一位侍者:“请问,您是稻积小姐吗?”
吉乃。“是我。”
侍者:“您的电话。”
吉乃:“谢谢!”飞一般扑过去接过话筒。“喂喂!”
鹫尾的声音:“对不起,我有急事脱不开身,以后再打电话给你。”说罢便匆匆挂断电话。对鹫尾来说,现在是能否保住饭碗的紧要关头,哪还有心思和女人谈情说爱。
吉乃并不知情,但她无意责怪对方,只是轻轻叮嘱一句:“一定……”

61.银座某酒吧
德永和谷相对而坐。
谷:“让我在添岛手下当副社长?没门儿!与其当那个受气的副社长,还不如去电视台之类的地方呢!”
谷就像磨人的孩子大叫大嚷起来。德永似乎早已料到他会这么回答,也不执意挽留。
德永:“那也好。电视台的头儿是恭介,您就在他手下当个副手吧。”

62.鹫尾家(深夜)
从报社径直回到家的鹫尾,就像往常陷入困境时一样,换上柔道服,把黑带子缠在院里的树上,跳腰、背胯、背摔……一招一式,反复练习,直练得浑身大汗淋漓。
鹫尾:“窝囊废!你真不如死了算啦!”
他一边咒骂自己,一边把满腹的怒气全都发泄在树身上。在他的拳打脚踢下,树枝上的枯叶扑簌簌掉落下来。

屋内,妻子顺子忐忑不安地注视着丈夫的举动。她看见鹫尾站在树下,抬头仰望枯叶飘落的枝干,稍顷,他把黑带子挂在树枝上,打了一个结,然后把头伸进去。
顺子见状大惊,她赤着脚跑到院子里,紧紧揪住鹫尾。
顺子:“哎,你要干什么!别这样!”
她这一揪不要紧,鹫尾的头竟真的套在绳结里了。
鹫尾疼得大叫:“啊呀,傻瓜,你要勒死我呀!”

屋内,顺子给鹫尾受伤的脖颈缠上纱布。
顺子:“报社里出什么事了?”
鹫尾:“啥事没有。”见顺子似不相信,又道:“我只是想学学上吊的样子罢了。”
顺子:“那就好……你呀,简直像个小孩子……有人开玩笑,结果真的吊死了呢。”
鹫尾唔了一声,试着扭动一下缠着纱布的脖子,疼得他皱起眉头。
鹫尾:“顺子。”
顺子:“怎么?”
鹫尾:“假如……假如我被报社解雇了,你说怎么办?”
顺子:“怎么办,不好办呗。”
听见妻子的大实话,鹫尾只能颔首:“是呀,是不好办啊。”

63.涩谷站,站前广场(翌晨)
熙攘喧闹的广场上,鹫尾给报社打电话。
鹫尾:“今天我到别处转转,不去报社了。”
友子的声音:“那好吗?l0点钟要开董事会……”
鹫尾:“反正还是那套老把戏,没意思。”
友子的声音:“下午还有社葬执行委员会会议。”
鹫尾:“没有我也照样能开。”
友子的声音:“另外……”
鹫尾:“还有什么事?”
友子的声音:“社里纷纷传说添岛专务要当社长了,局长,您没事吧?”
鹫尾:“这我怎么知道?……你还是少操这份闲心吧!”说罢挂断电话。

64.《太阳新闻》社,董事会议室
添岛缺席,恭介也没参加……董事会议在平淡的气氛中结束了。虽然没有明确决定,但事实上已默认了添岛为下任社长。
松崎:“现向诸位报告:两派的谈判已圆满结束,关于下任社长的人选,决定全权委托太田垣名誉会长提名裁定。”

65.同上,大会议室
社葬执行委员长助理北川总务局长、野田宣传室长等人正在听取殡仪主持汇报对葬礼的安排。
殡仪主持:“请各位治丧委员在葬礼开始前两三个小时提前到场,检查各自分工负责的部门,明确职责。负责接待的要检查参加葬礼人员的名簿、笔记用品等;负责供应的要检查花圈等布置情况……”

66.田园调布,冈部宅邸
此时此刻,鹫尾一个人来到冈部宅邸。等了好长时间,遗媚静子才姗姗走出。
静子冷冷地:“恭介不在家,自打守夜那天起,他几乎每天都泡在赤坂的游廊酒肆里和一个叫什么美津枝的艺妓……”她越说越气,声音也颤抖起来:“那个艺妓和我丈夫是什么关系,想必您也清楚……听说是您把恭介介绍给她的。”
鹫尾无言以对,窘得抬不起头。
静子:“我不想再见到您,请您再也不要跨进这个家门!”

67.稻积餐馆
鹫尾离开冈部家,径直赶往赤坂。当他来到稻积餐馆时,夜幕己经降临了。
吉乃看见鹫尾,兴奋得难以自持,她把鹫尾拉到就近的小房间,扑上去一阵狂吻,然后才半撤娇半咳怪地说:
“你这个薄情郎!今晚总能见面了吧?夜里什么时候都行,我等着你。按这个号码给我打电话,一定!”
她把写有电话号码的纸条塞进鹫尾的口袋,又再三叮嘱他别忘了,这才转身到走廊去迎接客人。

尽里头种小客厅传出恭介起劲的声音和美津枝娇滴滴的声音。
美津枝:“我赢了!我赢了!”
恭介:“妈的!你又捣鬼了吧?”
美津枝:“捣鬼也是一门本事。要是不服气,你,倒给我识破看看。”
恭介:“好,我盯着。”
恭介把输的钱交给美津枝,两人又开始玩花纸牌。这时,纸门咣地拉开,鹫尾走了进来。
恭介好象没看见似的,对美津枝:“喂,快来快来!”
鹫尾也不打招呼,上前猛地把分好的牌搅和在一起。
恭介:“……”
鹫尾对美津枝:“你出去一下。”
美津枝刚站起身,恭介开口道:“不要走,就呆在这儿。”
美津枝只好不自在地又坐下来。
恭介脸色阴沉地问:“您来此有何见教?”
鹫尾:“您为什么递交辞职书?”
恭介:“这是我的自由。”
鹫尾:“自由?”
恭介:“难道不是吗?我当社长也好,不当社长也好,与您并不相干。”
鹫尾:“与我息息相关。如果您不当社长,我就会被免职……为了生存,无论如何我也要把您推上社长的宝座。”
恭介默默无言。
鹫尾:“其实您是在逃避,因为您没信心当好一社之长……一句话,您是个胆小鬼!”见恭介依然不语,又追问一句:“我没说错吧?”
恭介被激怒了,但口气仍很谦恭:“我是胆小鬼,那您又是什么呢?听说我死去的父亲让您陪他去中国旅行,尽管您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却违心地说什么十分荣幸……甚至还给我父亲洗裤衩。您不就靠这个当上董事的吗?”
鹫尾:“这算什么,短裤也好,裤衩也好,我都会洗的。因为我有老婆,有孩子,他们都要靠我生活。”
恭介面露恶意的冷笑:“这么说老头子一死,您该给我洗裤衩啰?”
鹫尾:“我可以给您洗,只要能把您推上社长的宝座,我不被免职……”
鹫尾平静的语调中透出一股迫人的力量,恭介被镇住了,与此同时,鹫尾执着的态度也使他深为感动。
恭介平静下来,垂首致歉道:“我的话太过分了,请原谅。可是……您又了解多少内情呢?今天的董事会决定社长由太田垣名誉会长指定,恐怕谁都以为他会指定他的女婿添岛专务。然而被提名社长的,却是德永编辑局长。”
鹫尾:“德永……社长?!”
恭介:“是的。他们已暗中商定在社葬那天,在太田垣的悼辞中正式提名添岛专务升任会长,同时提名德永为社长。”
鹫尾忍不住叫起来:“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太田垣不是一直很讨厌德永吗?”
恭介:“这笔交易的内幕我也不清楚。不过,与这事有没有直接关系且不论,单就德永牵扯的事而言……”把躲过化浆之灾的唯一一份登有那则独家新闻的报纸递给鹫尾。“采写这篇报道的社会部记者是我的同期同学。我这么一说您大概就知道是谁了。他把这个交给我,痛哭了一场。”
鹫尾盯盯地读着独家新闻。报纸的特写——“巨额非法贷款初露端倪”“银行首脑是否会因渎职之嫌被追究责任”一个个铅字赫然跃于纸上。
恭介:“您之所以被出卖,就与这则未被采用的新闻有关。”他看见鹫尾持报纸的手指在颤抖,又道:“新班子的阵容是太田垣名誉会长、添岛会长、德永社长……在这驾三套马车里,实际上的头号人物仍是拥有代表权的太田垣名誉会长……回想起来,《太阳新闻》的历史就是冈部家和太田垣斗争的历史。太田垣控制着发行大权,就连我爷爷也奈何不了他。我父亲想搬掉他,结果也失败了……两代人都没战胜的怪物,您当我这样一个黄口孺子能对付得了吗?”
鹫尾紧抿着嘴唇,眼睛依然盯着报纸。
恭介:“事到如今,不管您如何挣扎,我也当不成社长,连万分之一的可能也没有。而且……即便能当,现在我也不会接受。”把视线投向静静地听他们谈话的美津枝,继续说:“您见过我母亲了吧?您一见到她想必就会看出,她把自己的名门出身看得很重,性格孤傲……也许是对清高自傲的妻子有所顾忌吧,我父亲的生活一向十分检点,从未有什么桃色新闻。可到了晚年,他却沉溺于女色……听到他死在艺妓身上,你们大概觉得很可笑,而我听说这件事后,却有生以来第一次对自己的父亲产生了怜悯……我父亲也许成不了大作家,但他生前非常喜欢写小说,就因为他继承了冈部家族的血统,结果便被强迫按在社长的交椅上……至于我,虽然没有父亲那样的爱好和理想,可如果硬要把我抬上我不想干的社长的位子……”
恭介一边下意识地翻弄花纸牌,一边倾吐着肺腑之言。谁知一旁的美津枝听不下去了,她用十三四岁当女阿飞时学会的粗话大骂起来。
美津枝:“你真是个大傻瓜!瞧你那德性,装腔作势,挑肥拣瘦,既然人家拥护你当社长,你当不就得了吗?鹫尾先生说得对,你就是一个胆小鬼!你老头子也是一路货!你当我会爱上一个老头子?要不是为了钱,谁会去伺候他!那么一把子年纪还哼哼卿卿地在女人身上拱来拱去,他在我身上是怎么死的,要不要我表演给你看!”
吉乃闻声赶来,急忙喝道:“阿美,你胡说什么!”
几乎与此同时,美津枝的脸上重重地挨了恼怒的恭介一巴掌。美津枝哇地哭出声,低头跑出房间。
吉乃连忙向恭介鞠了一躬:“对不起,一会儿再向您赔罪……”随后追出去。

吉乃:“阿美,等等!阿美!”
走廊上,美津枝对追上来的吉乃抽噎道:“他和我在一起,只会变成一个废物!虽然我从心底爱他,但我不可能做他的终身伴侣……”
美津枝一头扑到吉乃的怀里,失声痛哭起来。吉乃怜爱地搂住美津枝。
吉乃:“你呀……也是个傻瓜!”

小客厅。恭介在打了美津枝一耳光的瞬间,美津枝的话也探深地刺痛了他的心。自己果真是在逃避吗?想起来这个指责也不无道理,自己总是韬光养晦,从未认真地做过一件事。
鹫尾握着那张报纸,抬头问沉思的恭介道:“是德永不准登这条报道的?”
恭介默默地点点头。

68.德永家
夜里,微醉的德永刚回到家,妻子雅代便迎上来。
雅代压低声音道:“鹫尾先生来了,看样子来意不善……”
听雅代一说,德永的酒意顿时醒了,他慢腾腾地换着衣服,心里则在思索对策。

德永换好睡衣走进客厅,故作亲热地对鹫尾道:“老兄,让你久等啦。”
他从酒柜上取下白兰地,接着又取出两只杯子分别斟上酒。他将其中一只杯子推到鹫尾面前,鹫尾默默地把杯子拨到一边。
鹫尾从牙缝里吐出一句话:“听说你要荣升社长了!”
德永:“我当社长?我不知道你听谁瞎说……”
鹫尾打断他的话:“你还想装糊涂吗!这是怎么回事!”取出那份报纸,摔向德永。
德永猝不及防,一时哑口无言。鹫尾注视着德永的表情,更加证实了心里的猜测。
鹫尾:“好啊,果然如此!银行也搅和进来了!”
德永哈哈大笑起来:“喂,我当你说什么呢,怎么又扯到银行去了……银行与报社人事变动怎么会有关系呢。”
鹫尾:“有没有关系,只要把这条新闻捅给那些专门揭露丑闻的周刊杂志,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德永的表情认真起来:“那又怎么样?顶多是银行负责贷款的职员引咎辞职而已。”
鹫尾:“……”
德永颇似语重心长地:“我说鹫尾,对报道做点手脚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哪家报纸都一样,只不过或多或少罢了。我想当社长不假,可那也是为了能做我想做的事。光说漂亮话而手中没有实权,终究还是一事无成。”
鹫尾厌恶地:“这就是东大毕业生的想法?”
德永:“是的。不过有一点请你相信,尽管为了当社长我不择手段,但我并没出卖你。我是真心想保住你,只是添岛说啥也不答应。现在还不晚,你就忍下这口气写一份辞职书,在高尔夫球场混两年再说吧……即使你逞强斗气执意不退,6月改选的时候你也会落选。像你这把年纪再找工作,顶多去当停车场或公寓的管理人。房子的贷款还没付清吧?也该为老婆和孩子想想嘛……我说过到时我负责把你召回来,难道你还不相信我吗?鹫尾,咱们虽然上的不是同一所学校,可毕竟还算是高中时代的老朋友呀。”
鹫尾不听这话还好,一听简直气炸了肺。他抓起白兰地酒杯,猛地把酒拨到德永的脸上。
鹫尾怒喝道:“朋友?!你、你还有脸提这两个字!”
他挥拳朝德永打去,德永极力抵抗,两人扭作一团撞在昂贵的装饰柜上。玻璃碎了,洋酒、高尔夫球奖杯等摆设乒乒乓乓掉在地板上,室内一片狼藉。
雅代闻声跑入,拼命把两人拉开。
雅代:“别打了!住手……快住手!”

69.吉祥寺附近(夜)
鹫尾离开德永家,独自气冲冲地沿街信步而行。来到一座公用电话亭前,一个念头倏地闪过鹫尾的脑海。他走进电话亭,急匆匆拨通《太阳新闻》社的电话。
鹫尾脸色阴冷地:“我是发行局长鹫尾。请接社会部。”
在话务员转电话的当儿,他又从口袋里摸出几枚硬币塞进投币口。
鹫尾:“哦,马上给我查一下三友银行白坂总裁的住址和电话号码。”他说着,不在意地瞥了一眼和硬币一起掏出来的吉乃的纸条,不由一惊。“等等,不是白坂,是前任总裁野野村典正。查查他的住址和电话号码。”
等待回话期间,鹫尾盯盯注视手中吉乃给他的纸条。他脸上叠印纸条的特写潦草写成的电话号码和“我等你”几个字。

70.乃木坂某公寓
门刚一打开,吉乃就扑上去抱住来访的鹫尾的脖子,一边亲吻,一边唱唱低语。
吉乃:“我要你……”

床上,吉乃疯狂地求欢,可鹫尾却毫无反应。
看见鹫尾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吉乃安慰道:“没关系,能这样抱着我就满足了……”
她趴在鹫尾的身上,把嘴唇压在鹫尾的嘴上。
吉乃:“是报社太忙了吧?可惜我不能替你分忧,如果有我能帮忙的地方,请尽管说……”
鹫尾张张嘴,欲言又止。

稍后——在小巧的厨房兼餐厅里,鹫尾一个人坐在餐桌前,吉乃在一边快活地准备饭菜,启开一瓶红葡萄酒。
吉乃:“乃木坂离我的店很近,几步路就到,离你们报社也不远,坐车大概用不了10分钟吧。我讨厌旅馆,在这儿多好,想见就可以见。没和你商量我就租下来了,你不会见怪吧?来,喝葡萄酒庆祝一下。呀,我真糊涂!忘了蒸鸡蛋羹了。我这就做,你先吃着。怎么样,这房间不错吧?租金相当便宜……”
吉乃一边絮叨着,一边把做好的菜端上桌,接着又去忙着做忘做的菜,显得喜气洋洋。她梳了一个简单的发型,身着牛仔裤和毛衣,看起来和普通女人没有两样。
鹫尾注视着桌上丰盛的菜肴,满腹的话想说又难以启齿,情急之下,他猛地抓起葡萄酒瓶,把酒咕嘟咕嘟倒在饭里,就象吃泡饭似地大口吞咽起来。吉乃见状,不觉一震,她停下手中的活儿,默默地望着鹫尾。鹫尾依然大口吃着,突然,他扔掉吃了一半的饭碗,扑通一声跪在地毯上。
鹫尾:“吉乃,我跪下求你啦!想法让我见见野野村先生吧!我打过电话,可他不肯见我。我只有求你了。”
吉乃望着叩首不起的鹫尾,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她踉跄一下,瘫坐在鹫尾的对面。
吉乃悲痛地:“我不愿意从你嘴里听到野野村这个名字。你大概知道野野村和我是什么关系吧?你明明知道还,要伤我的心?”她的口气愤怒起来。“不错,我是野野村的情妇!我初次接客就是野野村……接客你懂吧?”
鹫尾把头紧贴在地毯上,痛苦地叫道:“别说啦!我不想听!”
吉乃顾自说下去:“是他用金钱买去了我的贞操。那爿店也是他给买的。不光这些,和野野村分手后,我还在男招待酒吧雇面首陪我睡过觉,也和不认识的男人上过旅馆。你就是其中的一个。”
鹫尾从吉乃的愤怒中痛感到一个女人真挚的爱,同时他也为自己不负责任的逢场作戏深感羞愧。

71.鹫尾家(深夜)
鹫尾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家。妻子顺子还没睡,眼睛哭得又红又肿。
顺子:“上智大学阿武这回又没考上,看来果然是日子没有选对。一开头就这么不顺,往后的青山、庆应也准不行。他又要在家闲一年了。这对阿武打击也太大了……”
鹫尾不经心地听着妻子的牢骚话,在洗脸间用凉水洗了一把脸,然后在后面的库房里摸索了一阵,找出儿子那套皱巴巴的柔道服。他拿着自己和儿子的柔道服,走到二楼儿子的房间。武没熄台灯就趴在桌上睡着了。鹫尾摇醒武,把柔道服塞给他。
鹫尾:“好久没练了,今天我领你练练。”
鹫尾把迷迷糊糊的武拉到院子里的小草坪上,两人换上柔道服扭在一起。与身材魁梧的鹫尾相反,儿子武长得又瘦又小,脸上还未脱小学生的稚气。冬夜寒气逼人,武冻得浑身发抖。他本不愿与父亲交手,但鹫尾又是拉又是绊,竟渐渐把他惹火了。他开始认真和鹫尾较量起来。当然,他不是柔道六段的对手。他一次次扑上去,一次次被摔倒,但还是挣扎着再扑上去。
鹫尾既像对武也像对自己似地喊道:“上智大学算什么!东京大学又算什么!你看看我,日大没上完,不也一样活得好好的!人只要有一副结实的身体,到哪儿也有饭吃!”
两人扭着摔着,不知不觉间寒气一扫而光,浑身大汗淋漓。妻子顺子一直注视着这对父子,一开始她还有些担心,渐渐地,她的眼眶里涌上感动的泪花。

72.社葬前一天的殡仪场(白天)
失去了情人,饭碗也快丢了的鹫尾,此时已心如死灰。也许这种绝望的心情反而使他卸下了负担,他率先布置会场,亲自搬运道具,千得十分起劲。在他的带动下,社葬执行委员会的成员以及从报社各部门派来的职员们也和殡仪馆的人一起紧张地忙碌着。正面巨大的祭坛渐渐显露出轮廓。当鹫尾看见成束成束的百合花开始装饰在祭坛上,不由勃然大怒。
鹫尾:“你们不会不知道,百合花是社长最讨厌的花!怎么能用死者讨厌的花来悼念死者呢?全都撤下来,换上社长喜爱的兰花!”说着他把已装饰好的百合花挨个拔下来,扔在地上。
殡仪主持急忙跑上前来。
殡仪主持:“全部换上兰花?”
鹫尾:“是的。”
殡仪主持手忙脚乱地用计算器算了一下:“全换需要两千枝兰花。这些花就得1500万日元还多。”
北川和野田一听,大惊失色。
北川:“局长,您的意思我明白,可预算早就大大超支了……”
鹫尾:“这事我负责,换!瞧瞧,这个祭坛弄得像个什么样子!这是报社社长的葬礼,可这和面铺老板的葬礼有什么区别?要拿出我们报社的特色来!”
鹫尾一声令下,众人又开始更加紧张地忙碌起来。
野田边忙活边发牢骚:“这家伙知道自己呆不长了,所以才大手大脚不在乎。上面怪罪下来,倒霉的还是我们!”
当众人开始拆除己初具轮廓的祭坛时,友子快步走近鹫尾。
友子:“有电话找您。”
鹫尾:“我正忙着呢。谁打来的?”
友子:“他说一提野野村这个姓您就知道……”
鹫尾闻言,不由一怔。

73.帝国饭店套间(傍晚)
听完鹫尾的要求后,野野村典正伫立在窗前,俯瞰着笼罩在苍茫暮色中的东京市区,沉思有顷。
野野村:“您的意思我明白了。不过,求人办事总得带点礼物吧。”
鹫尾:“是的,我给您准备了这个。”
他把登有那篇独家新闻的报纸递给野野村。野野村极感兴趣地看起来。
鹫尾趁机劝说道:“我知道过去您作为三友银行总裁,曾君临整个日本金融界。可是……如果我说错了,请不要见怪。6年前,您一手提拔心腹部下白坂先生接替自己担任总裁,原以为可以垂帘听政,使自己的权力得以继续……可惜事与愿违,在羽翼渐丰的白坂先生的排挤下,结果大权旁落,只挂了个顾问的虚衔。不过,像您这样的大人物,在银行里不会没有自己的关系网。只要您动用内线,利用这个丑闻作炮弹威胁白坂先生,我认为您完全有可能重返金融界首领的宝座。”
野野村没有答话,目光仍停留在那篇报道上。半晌儿,他才开口道:“请稍候。”转身走进里间。
鹫尾焦急地等待着。野野村好像在给各处挂电话。不一会儿,他走出里间,脸上挂着笑意。
野野村:“内幕查清了!说起起因嘛,还是从添岛专务任总经理的太阳房地产公司在土地投机交易中失利,亏损近100亿日元开始的……为了填补亏空,他瞒着岳父太田垣名誉会长,暗中染指债券期货市场。据说一开始倒还顺利,殊料风云突变,行情暴跌,到头来反倒亏损300亿日元。添岛专务走投无路,企图自杀了事,此事这才传到太田垣名誉会长的耳朵里。于是太田垣叫来德永密商,答应把社长的位子让给他,条件是由德永介绍欠他情的三友银行紧急贷款300亿。作为担保,太田垣押上了太阳新闻总社大楼。字据是由目前在《太阳新闻》社唯一有代表权的太田垣名誉会长签字画押的……这些消息足够了吧?”
鹫尾紧盯着野野村那张颇具绅士风度的面孔,脑海里却掠过吉乃的身影。
插入镜头:野野村满是皱褶的手伸入吉乃的和服里……
鹫尾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真想对道貌岸然的野野村大喊:“我不希罕你的帮助!我不会给你低头!”可末了他还是深深鞠了一躬。
鹫尾:“是的,足够的。谢谢。”
野野村微微一笑:“吉乃不是那种性格柔弱轻易动情的女人。能让吉乃着迷,说明您的本事不小啊。”

74.医院,特护病房(夜)
太田垣躺在病床上,身边没有家人陪伴守护,虽然危险期已经过去,但仍显得十分虚弱。他闭着眼睛,连鹫尾走到身边也没察觉。
鹫尾低声叫道:“老板。”
听到叫声,太田垣这才睁开眼睛,借着室内微弱的光线打量面前这条孤零零的人影。当他看清是鹫尾时,并没有怒形于色,脸上毫无表情。
鹫尾垂首站立,没有说话。
太田垣也默默无言。
稍顷,鹫尾开口了。他的语调异常平淡,连他自己也觉意外。
鹫尾:“请允许我先报告一个消息。明天早上,三友银行总裁白坂泰先生将以健康为由宣布辞职引退。因此,明天在本社的社葬上,请您提名恭介继任社长……作为条件,将不追究造成巨大损失的添岛专务的责任。不,不只是添岛专务的责任问题。用报社的资产作担保接受巨额贷款,理应事前征得董事会的同意。搞不好老板您自己也会因渎职之嫌受到牵连。”
太田垣被鹫尾的威胁激怒了。
太田垣;“你想威胁我吗!既然你也是搞发行的,想必应该知道,‘太阳’之所以发展成今天的‘太阳’,靠的是发行的力量!”他躺在病床上,嘶声叫着。“也就是我的力量!人家说我是冈部大介的臂膀,意思是说有了冈部大介才有我太田垣,可依我看,他冈部只是个招牌而已。把‘太阳’建成今天的‘太阳’,自始至终靠的是我太田垣一男!”
太田垣越说越激动,剧烈地咳嗽起来。
鹫尾依然不慌不忙地:“我过去也一直这么认为。心想只要跟着被称作‘发行魔王’的您准错不了……可近来我才发现,您正把今天的‘太阳’引入歧路。”
太田垣气急败坏地:“住口!快住口!你不过一个人,我随时都可以把你捻碎!太田垣可不是你这样的无赖所能吓倒的!滚!滚出去!”
太田垣的怒吼在房间里回荡。护士闻声赶来,一无所获的鹫尾被撵出病房。
太田垣的病情急剧恶化,医生们手忙脚乱地开始抢救。

75.殡仪场(深夜)
一台象征报社的轮转印刷机和若干小工具从印刷厂陆续运至,和无数的兰花一起装饰在祭坛上。布置工作顺利结束,鹫尾满意地吁了一口气,诚恳地向众人致谢。
鹫尾:“由于我的别出心裁,结果让诸位忙到这么晚,实在对不起。不过对我来说,只有竭尽全力才对得起社长的在天之灵。多亏诸位帮忙了。”
鹫尾向众人垂首致谢,四周响起一片感激的掌声。鹫尾亲自挨个斟酒,犒劳众人。
当他来到荒井面前,荒井不无担心地问:“老兄,听说您要辞职;是真的吗?”
鹫尾含糊其辞,避而不答。这时,友子凑了过来。她不胜酒力,喝了几口酒便显出醉意。
友子:“局长,昨天是什么日子,您记得吗?”
鹫尾一时没反应上来。
友子:“是情人节呀。我把巧克力放在办公桌的抽屉里了,您怎么……”
鹫尾:“哦,是应酬礼品吧?”
友子目光僵滞,怒气刷地涌上面颊。
友子:“您连盒都没打开?也没看里面的卡片?您是不是没吃就送给别人了?”
荒井见势不对,连忙从中劝道:“算啦算啦。”
友子大声喝道:“你少插嘴!”又转向鹫尾,“局长,您根本就不理解女人的感情。您为所欲为,一会儿与网球女郎相好,一会儿又与滑雪女郎打得火热,甚至让我这个秘书给你们安排幽会……您究竟把我当作什么了?您也太瞧不起我啦!”
鹫尾欲辩无词,欲走不能,狼狈至极。
荒井急忙替鹫尾解围,安慰友子道:“是呀是呀,我们都明白您的心情,都明白……”
但他的劝慰并不见效,友子反倒号啕大哭起来。她边哭边剧烈咳嗽,痛苦万分。伶牙俐齿的荒井也束手无策。鹫尾无言地取出手帕,替友子擦拭被眼泪弄得乱七八糟的妆容,为她摩挲后背……

76.正式社葬
殡仪场供花如云。一辆辆黑色轿车陆续驶至,从车上走下各界名流巨头。太阳新闻社的大小官员排队迎候。董事及享受董事待遇的人身着礼服,一般官员则着简礼服。执行委员长鹫尾生怕有误,来回巡视。寺内的西装背心上缝了一个白领,松崎悄悄地替他摘下去。

殡仪场一侧,老职员竹下穿了一套新买的礼服,惹得近藤总务科长大发脾气。
近藤:“礼服只有董事和董事待遇的人才有资格穿,连我这个科长也只能穿简礼服。你、你一个小职员……”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算啦,别给我丢人现服了,你还是去停车场干事吧!”
停车场。送吊唁客人的汽车陆续驶来。身穿礼服的竹下把哨子吹得嘟嘟响,汗流浃背地指挥着车辆。

总务局长北川担任葬礼司仪。
北川:“按《太阳新闻》社社葬规格举行的已故冈部宪介社长的葬礼,现在开始。”
司仪宣布后,葬礼隆重开始。丧钟响起,哀乐齐鸣,众僧侣列队入场,吟诵经文。
恭介和静子坐在遗属席上,表情肃然……
添岛手腕上还缠着绷带,但显然已恢复了往日的自信,德永正襟危坐,脸上平添了几分威严,而谷则是一副漠然的神情……

殡仪场一隅。野田宣传室长不安地看了一眼手表,对鹫尾低语。
野田:“太田垣老板看来是不能来了。怎么办?”
殡仪主持:“马上就该治丧委员长致悼词了。”
野田:“看来只有请松崎专务代读了。”
代读就是将事先拟好的悼文照本宣科地念一遮,而悼文里面无疑会提名添岛为会长,德永为社长。鹫尾心急如焚却又一筹莫展,既然太田垣不来,他也只能表示同意。
野田走近松崎,俯在他耳边低语。

北川:“十分抱歉,由于治丧委员长、敝社代表董事兼名誉会长因病不能出席今天的葬礼,现请专务董事松崎忠行代致悼词。”
松崎手捧准备好的悼文,一步一步走上前来。就在这时,正面的大门突然打开了,风卷着雪呼地涌进来。
风雪中,太田垣在两位白衣护士的搀扶下走入。

全场的人都愕然回首,肃然无声——’
鹫尾神色紧张。
太田垣谢绝护士的搀扶,独自颤巍巍地朝祭坛走去。松崎欲将悼文交给他,太田垣一把推开,径直走上祭坛。面对着簇拥在兰花丛中的宪介的遗像,他就像是在对活人一样讲起来。他声音洪亮,使人难以相信他已是年过八旬的老人。
太田垣:“今天是《太阳新闻》代表董事冈部宪介君的葬礼,值此之际,谨致别言。宪介君,二十余年前,老朽忍痛送走了和我共建‘太阳’的冈部大介——你伟大的父亲;不幸长幼倒错,在此又含泪送别大介的儿子宪介君,悲痛之情,无以为右……”
尽管太田垣只是在演戏,所说的话并非发自内心,但听起来十分逼真,字字感人。终于,他开始说到悼词的关键之处了。
太田垣:“值此缅怀宪介君之际,在宪介君的灵前,关于下任《太阳新闻》社长人选……”
众人屏息敛气,凝神细听。
太田垣:“我推荐宪介君的儿子冈部恭介。”
他话音刚落,四座一片哗然。
德永震惊,添岛失色;谷、松崎和其他董事也都愣住了,不知是怎么回事……在他们中间,只有鹫尾和恭介会意地悄悄交换了一下火热的目光。
太田垣的悼词仍在继续:“我向宪介君的在天之灵发誓:老朽愿尽绵薄之力,将短暂余生奉献给恭介君,把他培养成无可非议的一社之长。谨此作为我的诀别之言。宪介君,安息吧……”
鹫尾起身朝会场外走去,他没有回头,但他感觉得到背后德永那刺人的目光。

一大早就阴惨惨的天空,此时终于下起了大雪。大雪纷纷扬扬,洒落在排队等候入场的普通吊唁客人的头上、肩上。
鹫尾还没感觉到胜利后的喜悦。他仰望着纷飞的雪花,想起了白马滑雪场,想起了吉乃。他按捺不住焦急的心情,找到一处公用电话,刚想拨动号盘,这才发觉身上没有10元硬币。就在这时,昨晚醉酒的秘书友子讪讪地走过来,默默地掏出几枚10元硬币塞进投币口,然后拿起话筒递给鹫尾。
鹫尾感激地笑了笑,无言地接过话筒。

77.乃木坂公寓
电话铃声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回响着。

78.赤坂的稻积餐馆
大客厅里,吉乃正在专心致志地插花。
女佣:“鹫尾先生来电话找您。”
吉乃:“……就说我不在……”

79.殡仪场外
鹫尾神情黯然:“那么,等她回来后,请对她说我谢谢她。”
他轻轻放下话筒,这才感到寒气砭人肌骨,不由打了一个寒战。

80.赤坂的稻积餐馆
女佣:“他说谢谢您。”
吉乃听罢传言,脸上毫无表情,只是微微颔首,仍然默默地专心插着花。
窗外,雪花无声地飞舞……

81.殡仪场内
恭介作为丧主正在致词。由于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他把准备好的发言稿放到一边,即兴侃侃而谈。他的语调还是那样低沉,但以往腼腆羞怯的神情却荡然无存。
恭介:“刚才我荣幸地被提名为社长,实在出乎预料。本人才疏学浅,难当此重任。但在亡父灵前,我谨表接受。报社的骄傲不在于发行份数的多少,它的生命始终赖于它的报道的内容和质量。既不奉迎权威,也不屈服于压力,在任何情况下也不扭曲手中的笔。而且,我们自己也不要成为权威。在谴责他人的腐败之前,要善于接受对自己的批评,勇于改正自己的错误。报社不是靠报纸单纯追求利润的企业。面对迫在眼前的21世纪,我将着手调整本社的组织结构,从根本上改善其素质。也许我还年轻,不够成熟,但为了实现一个报社应有的理想,我愿竭尽全力。诸位前辈,请多多指教,给予合作……”

82.殡仪场外
鹫尾激动地听着从扩音器里传出来的恭介的声音。恭介的话显然是对迄今统治《太阳新闻》社的太田垣的发行至上主义、份数扩大至上主义的挑战。鹫尾位于发行的第一线,他深知恭介的主张实行起来不会像想象的那样顺利,但不管怎么说,总会比添岛、德永之流当权要好。
雪,越下越大,天地间一片混沌。
荒井从背后走近伫立在雪中的鹫尾,轻轻打了一声招呼。他也知道只要恭介担任社长,他所敬重的鹫尾就不会辞职了,所以眼角眉梢都挂着喜悦。
荒井:“老兄,真没想到……会长他竟会提名恭介!”
鹫尾并未直接回答,他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对荒井道:“哦,对啦。荒井,那套滑雪用具送给你吧。”
荒井:“咦,这么快就和滑雪妞分手了?”
鹫尾:“唉……”
他仰望漫天飞舞的雪花,脑海里掠过和吉乃在一起度过的快乐时光,脸上露出他这个年纪的人少有的伤感、眷恋的神情。蓦地,他的视线与站在吊唁行列中的妻子顺子的视线相遇。鹫尾的神色顿时慌乱起来,就好像孩子淘气时被人发现一样。叼在嘴上的香烟掉下来,他急忙伸手去接,不料捏到烟头上,烫得他“哎唷”一声叫起来。
大雪依然纷纷扬扬地飘洒着——

(全剧终)

注释:
注1:代表董事:由董事会选出能代表公司的董事,相当于董事长。
注2:日本传统习俗之一,据说撒盐可以驱鬼避邪。
注3:著名棒球运动员。

社葬(1989)

又名:内幕交易 / Shaso

上映日期:1989-06-10(日本)片长:129分钟

主演:绪形拳 十朱幸代 井森美幸 佐藤浩市 

导演:舛田利雄 编剧:松田宽夫 Hirô Matsuda

社葬的影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