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人》电影剧本

文/〔法〕让·雷诺阿

译/麦叶

校/言丰

编者说明

法国现实主义电影导演让·雷诺阿的《幻想的破灭》,作为三十年代后期他在自己祖国拍摄的一部重要作品,我们已将它的剧本译成了中文;与此同时,这里译出了他的另一部作品《南方人》。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后,雷诺阿侨寓美国,在好莱坞的制片条件下继续拍出了一系列影片,大都没有达到他以往的艺术水平。《南方人》是其中较好的一部。在这部影片里,也正和在《幻想的破灭》里一样,我们又一次看见这位善于提出问题的艺术家由于无力解决自己所提出的问题,从而处于自我矛盾中。

《南方人》是一部描写美国南部佃农生活的影片。作为一位有经验的批判现实主义艺术家,雷诺阿以简练的笔触描绘了农民对土地的渴望,为自己而不是为老板干活的迫切要求,并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资本主义制度下农村两极分化的必然性,小农的风雨飘摇的经济地位和没有前途。作者看到了这样一些现象,使这部影片高出于好莱坞一般出品的水平,但是,在这些现象面前作者却是处于无可奈何的境地的。个人奋斗?依靠“小人物”之间的相互同情?或者,到城里去?看来,作者自己对这一切也是并无信心的。然而,作者却还是要让主人公继续坚持个人奋斗的道路,以至不惜在婚礼场面中以田园诗式的情调来冲淡严酷的现实生活图景,这只足以造成一种虚伪的乐观情绪,而且也破坏了全部影片在结构上的严整。

剧本《南方人》,对于我们研究雷诺阿在好莱坞的创作活动,是会有一定帮助的。

1963年3月

序幕

当影片渐显时,我们看到一本照相簿在一页页地翻过去,与此同时,我们听到没有露面的叙述者丁姆的声音。“这一张是一件小小的纪念品,是我的好朋友山姆·特克和他一家的照片。说真的,没有比他们更好的人了。要是山姆他那顽固的脑袋里打定了主意,你就休想教他改变。这是诺娜,山姆的妻子。这是山姆的妈妈,是个寡妇。她年纪已经不轻了,可是心还像火一般热。这个哈迈不是特克家的人,他不过是这家的一个好朋友。他看上去有点羞答答的,那是因为他完全给妈妈心头的那团烈火弄得有点迷迷糊糊了。这两个是特克家最小的一辈……山姆的孩子……台茜和乔特。这是山姆的奶奶。她也不喜欢拍照。这个就是我。我是城里人。只有碰到婚丧喜庆的事才回家乡一遭。正因为这个缘故,我才这么珍惜这些照片。看到这些照片,就使我感到同老朋友很亲近。”(化,故事开始)。

彼得叔叔

画面上出现一片棉田,正值收摘季节。我们看到一大群摘棉工人的远景,大约有二百名左右摘棉工人分布在棉田里。他们分成一组一组地工作,通常是一家一组,每个人顺着自己的一垅收摘。他们不分男女老幼,都是同时开始的,每人一垅,但是摘得快的人自然超过别人赶到前面去了。因此过了两三小时以后,他们就参差不齐地分布在四处了。

我们看到一家黑人在摘棉花;父亲,母亲,几个孩子和一个老太太。

一家墨西哥人;一对中年的墨西哥夫妇和好几个年在十四到十八岁之间的孩子在摘棉花。

我们看到一个老年的摘棉工人在摘棉花。他是一个庄严的老人,但是面色非常疲惫。

我们看到这个老人的小狗佐尼的近景,它躺在地上,看着它的主人干活,镜头切入到这个老工人,他显然疲劳过度,身体有病。他停止摘棉花,放下盛棉花的袋子,吃力地直起腰来。他抬手摸前额,无意中碰掉了他的帽子。最后,他决定招呼近旁一垅的邻人。

摘棉老工人:山姆……

我们接着看到的是摘棉老工人和山姆、诺娜以及其他摘棉工人。在前景中的那个老人显得越来越支撑不住了。在后景中,有个工人听见老人的叫唤,直起腰来。接着一个年轻妇女也直起腰来向这边看。这就是山姆·特克和他的妻子诺娜。山姆的年纪约摸在二十八到三十岁之问。他是个高个子,体格强壮,双手粗大,很能干活。他的脸色黝黑,这是张一年四季常在露天干活的人的脸。诺娜是个年约二十五岁的少妇,容貌秀丽,精力充沛,处处显出是个做事勤快,管起家来很有主意的女人。

老工人:(痛苦地)山姆……

山姆看了他一眼后,马上穿过棉田,过来照顾他。诺哪和其他几个摘棉工人依然望着老人。

山姆:(担心地)怎么回事,彼得叔叔?

彼得叔叔:天气热得厉害……

老人凝望四周,头昏目眩,摇摇晃晃。山姆立即扶住他。就在这个时候,老人支撑不住了,瘫倒下来。山姆扶着他躺到地上。

山姆:(转过头来)诺娜……(山姆让老人平躺在棉田里,诺娜走近。)就这样,躺着别动。我去给你弄点水喝。

彼得叔叔:(手指颤巍巍地摸索着)我的帽子……

诺娜:(给他帽子)在这儿。

山姆从他那一垅的地上拿起一瓶水。镜头切入山姆、彼得叔叔和佐尼的中景。山姆让彼得叔叔坐起来。小狗佐尼过来舔老人的手。老人机械地抚摸小狗。诺娜接过山姆手中的那瓶水,给彼得叔叔喝。

彼得叔叔:我的心脏有病……

山姆:你最好躺着别动,睡一会儿……你那一垅我来帮你摘完。

彼得叔叔:多谢你,山姆。

山姆:(对诺娜)现在我得把棉花送去……

诺娜:(蹲在彼得叔叔身旁)我会照顾彼得叔叔的……

山姆回到自己那一垅棉田里,拿起他的满满一袋棉花走去。我们跟着看到了监工的和几个摘棉工人。监工的把一袋棉花过磅后,就在工人给他的一张登记表上记下一个数字。山姆在后景出现。接着是山姆和其他摘棉工人的近景,他们排成一行,等待棉花过磅。

一个工人:(对山姆)棉花摘完后,你上哪儿去?

山姆:我想多半留在这里,弄个开拖拉机的工作。你上哪儿?

工人:我呀,我想上北方去。

那个工人把过了磅的一袋棉花倒在一辆卡车上,卡车便开走了。

接着我们看到山姆带着空袋回到地里。诺娜从彼得叔叔身旁站起来,后者和佐尼都被棉株遮住,我们没有看见。

山姆:他好些吗,亲爱的?

诺娜:山姆——他不行了。

山姆放下空袋,走到彼得叔叔跟前。接着我们看到他和诺娜在彼得叔叔身边蹲下。后者看上去实在病得很重。他的手软弱无力地抚摸着佐尼。

彼得叔叔:(声音微弱)别干这个活……别给人家干活——要给自己干……自己种庄稼。

山姆和彼得叔叔的镜头。山姆想再给他喝点水。

山姆:再要喝点水吗,彼得叔叔?

但是老人连喝水的力气也没有了。他用微弱得几乎听不出来的声音重复着他的劝告。

彼得叔叔:自己种庄稼。

他的头倒住山姆的身上,山姆把他的头扶起来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诺娜的近景,她睁大眼睛,露出害怕的神情。

诺娜:哦,我的天!彼得叔叔……彼得叔叔。

我们开始听到佐尼的哀鸣声。我们看到山姆、诺娜、彼得叔叔和佐尼的近景。山姆把彼得叔叔放在地上。山姆的动作和从旁帮助他的诺娜,把彼得叔叔的脸遮住了,但是他的身体的僵硬状态,使我们明白他已经死了。

佐尼近景,它伏在老主人的手边——它的哀鸣已变成悲伤的号叫。渐隐。

彼得叔叔的葬礼

渐显,一个十字架的近景。这个十字架是用手工粗糙地制成的——无疑是出诸山姆之手。我们看到山姆的手举起一块大石头,敲打十字架,要把它插入土里去。十字架上有几个手写的字:“彼得·特克之墓”。接着我们看到佐尼的近景。这只小狗在十字架脚下哀鸣。从动作和石块发出的声音,使我们知道山姆还在敲打十字架,把它插入土里。

中景,我们看到山姆,诺娜和一些邻居在后景中。山姆把十字架钉入了土中,扔掉石块。

诺娜:可怜的彼得叔叔……

山姆:是啊,可怜的老人……

诺娜:我希望我们能给他立一块石碑……

山姆:石碑是有钱人的玩意儿——来吧,佐尼。乔特……

我们看到山姆、诺娜、奶奶、台茜、乔特和住在帐篷里的人们。彼得叔叔的十字架树立在墓地的一个孤零零的角落里。在后景中,我们只看到四五个非常粗糙的木制十字架,那些十字架的后面就是田野。我们还看到一辆骡车。诺娜把一小束花放在十字架下面。接着他们都走了。跟着山姆和诺娜一起走的有一个老太太(我们不久就知道她便是奶奶),台茜和乔特(特克家的小女孩和男孩)。他们走在一起,一望而知是一家人。山姆又折回来,把仍留在主人墓旁的佐尼抱了起来。

镜头化入特克一家和一些住帐篷的人们的中景。他们沿着开遍野花的田问小径,徒步回到帐篷去。骡子拉着的大车越过了他们,老人的棺材无疑是由这辆大车拉来的。

乔特:爸爸,我的脚痛。

乔特是个小男孩,身体瘦弱,面有病容——约摸四岁。山姆把佐尼交给诺娜,抱起乔特。这个动作使他们停下来一会,这样,台茜就有机会看到了田里吸引着她的东西。

台茜:嗳——瞧野葡萄……

她向野葡萄奔去。台茜的近景,使我们很清楚地看到她是个大约六岁半的小女孩。

台茜:老奶奶——老奶奶——瞧野葡萄。你不想要些好吃的野葡萄吗,老奶奶?

我们看到老奶奶近景。她年事已高,身体还健旺,但是带着一种事事看不顺眼的神情。

老奶奶:谢谢,我可不要!你也快给我出来,别待在葡萄藤里。我可不想送给毒蛇咬——我的脚趾已经坏了一个,就是给这种可恶的东西害的。

台茜:(近景,在吃葡萄)唔——唔……

老奶奶(近景)看着台茜,眼睛里闪现出贪馋的神色。接着我们看到一家人的移动镜头。在前景中,山姆抱着乔特,诺娜抱着佐尼。他们又开始走,不去注意台茜和老奶奶。在后景中,老奶奶也跟着台茜去摘葡萄。参加葬礼的人们继续在路上走过。

老奶奶:合茜,别贪心。留一些给后来的人。

台茜:我还以为你怕蛇呢。

老奶奶:(贪婪地吃着)我是怕蛇。可是不见得我就非得饿死不行,是吗?

山姆、乔特、诺娜、佐尼继续前进。

诺娜:彼得叔叔老是对我们说,一个人呀,总得给自己干活,可是他自己干吗不种庄稼——他自己干吗从来不试一试呢?

山姆:那是因为他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自从维蒂婶婶去世以后——那时候我还没有生呢。你知道,亲爱的,一个人要是没有亲人,干活就没有意思,他就会过一天算一天了。你要给自己干活,就得不怕苦,得拿出劲来。话得说回来,你给大农场干活,钱可能挣得不多,完了工资总能到手,哪怕收成不好。自己种庄稼的人——要是他的庄稼毁了——那他就只有勒紧裤带,没有别的法子可想啦。不过我还是这么想,一辈子拼死拼活的卖命,只挣六毛钱一天,那太傻了……你知道靠河边的叫圣·彼得罗的那块小地方吗?

诺娜:(一边转过身去看台茜在干什么)是啊,我知道在哪儿……我可从来没有见过。

山姆:嗯,那块地也是我们老板的。贩卖部的里基告诉我,那块地出租。它闲着有三年了,按理说,该像河泥一样肥。在从前,科林斯老头儿在那块地上的收成一向是这县里最好的。

诺娜:要是闲了这么久了,把它开出来得花整整一年的工夫。

镜头切入到老奶奶和台茜。老奶奶在贪婪地吃着野葡萄。她把台茜推开,好一人独吞。可是台茜从她背后拿出一条小死蛇,把蛇在老奶奶眼前摇晃——老奶奶惊退。台茜马上抢了她的地位,开始吃葡萄。

老奶奶:唷!……诺娜……诺娜……你快过来呀!给这个无法无天的小坏蛋好好地打一顿屁股,你不来,我就自己动手了!救命呀……救命呀……诺娜!

诺娜走来帮老奶奶,向台茜叫嚷。

诺娜:放规矩点儿,小妹。你别总逗老奶奶。

在后景中,我们看到台茜扔掉死蛇,老大不情愿地离开葡萄,走到前景中山姆和诺娜那儿。老奶奶最后摘了几颗葡萄,也开始向大伙儿走去。

山姆:我想,我可以向赫维特老头借骡子使——他现在很少使骡子了。我把收成分一点给他。种子和肥料嘛,准保可以同哈迈商量……爸爸的那把犁还放在妈妈家的后院里——自从爸爸去世以后,一直没有使它,现在都成了鸡架子了……我要把这事跟老板去谈谈!……

诺娜:(拾头向他微笑)谈谈总没有坏处的。

山姆:可不是。不管是谈谈也罢,干活也罢,对人都不会有什么坏处的。老板这人,终究是好人……我跟他搞得满好的。

诺娜:(催促落在后面的人)乔特……小妹……奶奶……快来呀。

镜头化入老板勒斯顿的办公室,山姆的拜访已快结束。

勒斯顿:我是不成问题的,特克,我对那块地没有兴趣……跟我别的地产距离太远了。不过你得记住这一点……要是我对你的工作情况不满意,我可以随时取消达个合同。

山姆:那没有问题,老板。

勒斯顿:我很喜欢你,特克……你是个干活卖力的好工人。要不然,我就不会跟你把话说在前头。现在我再跟你说一遍……要是你给大农场干活,也许发不了财,可工资总能到手,哪怕收成不好。可是,一个人种自己的小小一块地……要是收成毁了,那就什么也捞不到。(看到山姆主意已定)那末好吧,我看你已经拿定了主意。你有办法搬家吗?

山姆:有办法,老板,卡里洛说,我可以借他的卡车。

勒斯顿:好吧……祝你好运气,特克。

山姆:谢谢,先生。

搬家

帐篷远景。工人和他们的家眷准备离开帐篷到别处去。他们把一些家用器具堆到破旧的汽车上。也有些人把各种各样的东西塞在旧的孩童车里。还有一些人把东西装在粗麻布袋里。一辆非常破旧的卡车驶过帐篷中间,扬起一阵尘土。

山姆、诺娜、台茜、乔特、佐尼的近景。山姆在驾驶这辆行驶着的卡车。诺娜膝上和孩子们怀中尽是大包小包和瓶瓶罐罐,一望而知,特克一家也在迁移。

老奶奶坐在放在卡车尾部的她的摇椅上。她的四周是拆卸下来的床架子、褥垫、一张桌子——他们一家的一些破烂家具。风老吹着她,她的表情非常不满。在整个乡村景色中,她的奇怪模样显得很突出。

卡车驶出了帐篷,开上了公路,接着就是山姆、诺娜、台茜、乔特、佐尼的近景。

诺娜:山姆,你什么时候得去还卡车?

山姆:明天早上去还就行——奥立维拉要到明天晚上才走。

诺娜:那就太好了,亲爱的——我们有一整天时间可以搬家安顿。奥立维拉一家子打算上哪儿去?

山姆:他告诉我,要去北方——明年想试一试小麦田。

台茜:爸爸,我们的尾子离那条河有多远?

山姆:差不离就在河旁边,乖孩子。

台茜、乔特、诺娜对于搬家这件事,显然都很兴奋。

台茜:啊,多好啊——多好啊——

我们看到从卡车背后移动拍摄的公路上的远景。老奶奶脖子上围的那条旧围巾像旗帜一样在微风中飘扬。卡车驶过一个黑男孩的身旁,他正钓鱼回来,肩上扛着一根鱼竿。天空乌云密布。黑男孩的近景,他惊讶地瞪眼盯着老奶奶。化。

卡车在房子前面停住。在乌云密布的天空下,这所房子呈现出一片凄凉的设象。它歪歪斜斜地偏向一边,几乎好像随时都会倒塌下来。几只小鸟被卡车声音惊动,它们展翅飞走了。山姆帮着诺娜,孩子们和佐尼下车,先从他们手中把包裹接过来,然后我们看到这一家人瞧着这所房子。老奶奶坐在摇椅上,一动也不动。

山姆:好啦,到了……当心,小弟,别摔了——像个男子汉似的跳下来!

老奶奶坐在摇椅上的近景。她把围巾解了又结,结了又解,不满意地摇着头,自言自语,非常不快,这时一家人都从卡车上把东西搬下来,没有理会她。

老奶奶:我看,一点儿也不像房子……哼……倒像个猪圈。唉,我宁可回去住那肮脏的老帐篷,也不愿住这种垃圾箱。你们休想叫我到这个阴沟洞里去。把他们的老奶奶带到这样一个鬼地方来……准保是看见我讨人厌了,把我当作一条癞皮狗。

山姆接过台茜手中的一包东西。诺娜看着房子,不能掩饰她的失望。至于孩子们,他们的目光则向着那条河。

山姆:留神我的枪,台茜——小心别掉了——还要靠这个老朋友打些野味呢……

台茜:噢,瞧那条河,瞧那条河!

乔特:噢一噢!瞧那条河。

台茜: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痛快的去游泳?

近景,诺娜和山姆面对着房子。

台茜的声音:(还在纠缠)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去游泳?

诺娜:(目光无法从房子移开去)等天气暖和了,小妹。(沮丧和失望地对山姆)唉,山姆……

山姆:(故作轻快)来吧,让我们过去瞧瞧。

他们走近房子,从近处看,这房子更加显得破旧可怜了。山姆走进去。我们看到他在屋子里了。他一脚踩在一条破地板上,地板的另外一头跷了起来,几乎打着他的脸,又砰的一声摔了下去。这声音惊动了一窝蝙蝠,它们纷纷飞走。诺娜想打开一扇门,这扇门无疑是通向另一间屋子的,但是打不开。她走出去,打算绕过房子,从外面进去。山姆终于把那扇门打开了,门启时,一阵尘土,像雨一样倾泻下来。他刚到达时曾经有过的信心,现在已消失大半,他理解到诺娜为什么感到大失所望。

在户外的诺娜,绕过房子,到了第二问屋子的外面。墙和一部分屋顶几乎完全坍塌了。只有一扇门看来是结实的。诺娜推门,门开了,可是却把屋顶带下来一块。

山姆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嗳,小心!

山姆从诺娜开门所造成的一阵混乱中走了出来。我们接着看到他们两人一起在屋里。

诺娜:我一直希望,有一天我们能够有单独的一间屋子。我有好几次怀疑,奶奶并没有真的睡着,她只是假装睡了……

山姆:(聊以自慰地)嗯,夏天来了,我们就可以有了。让奶奶和孩子们睡在这里,把我们的床搬到前廊去……那就什么都很美了。

诺娜:(环顾四周)哦,山姆,这房子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

山姆:要说,特别嘛——那就是特别糟。我大概想地想得太多了……我压根儿没想到房子。得好好地修理一下。要修的地方可不少呢……

诺娜:水井怎么样,山姆?

山姆和诺娜到屋子外面,走到前景的水井面前。在后景中,孩子们在跟佐尼玩耍,老奶奶仍然坐在卡车上的摇椅中。

老奶奶:(一再自言自语)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房子,倒像个猪圈。

没有人理她。天空中,乌云越来越浓密。

山姆和诺娜的镜头。山姆低头往井下望,这口井看来像这所房子的其余部分一样糟糕。他拉出一截断了的辕木。现在,他已完全不想扭转诺娜的失望,也不想再掩饰自己的感情了。

山姆:是啊,亲爱的——我还以为我们能住在这儿,简直是莫名其妙……要把这井再挖一挖,至少得化我两个星期的工夫。

诺娜:更甭提井台架子该花的钱了……

我们看到老奶奶在怒气冲冲地摇晃着她的摇椅。

老奶奶:把自己的孩子和女人带到这么个臭水坑来,让风吹雨打,简直不像个男子汉!

山姆和诺娜的镜头。山姆仍然凝视着那口井。

山姆:我想,也许她说的是对的……打河里取水给孩子们喝——准保会得伤寒病。

老奶奶的声音:我说,不像个男子汉!

山姆凝神想了一会,转过身来向着诺娜。

山姆:我说,亲爱的,要是你愿意,我们还可以回到帐篷去。老板想必不知道这地方这么糟。我可以同他再谈谈,也许还可以弄到开拖拉机的工作过冬。

诺娜:(迟疑片刻后)不过,地怎么样?

山姆:哦,那地是好地,没有问题。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折刀,打开,跪了下来。然后我们看到他用刀挖了几下,捧着一把土,站了起来。——佐尼的近景,山姆挖完土以后,它继续扒土。——山姆瞧着手中的土,用手指把土铺开在手掌上。

山姆:你知道,有这样的土,准能种出这县立最好的庄稼——简直用不着肥料。这地闲着这些年了。地就像人一样,隔一阵子需要休息一会。上帝发明星期日,就是为了这个缘故吧。

诺娜:(指着他们四周的地方)可是,山姆,这些树丛和野草又怎么办呢?要在播种以前把它们清除掉,那可够呛!

山姆:我又不是一个人,亲爱的。我又不像可怜的彼得叔叔。每次我累坏了的时候,想到你,想到乔特,想到台茜,我就不觉得那么累了。

诺娜深受感动,走近山姆,他把手臂搂住她的肩膀。两人沉浸在柔情蜜意中。

诺娜:噢,山姆……山姆……没有你,我简直过不下去……

山姆:我也是一样,亲爱的……没有你,我也活不下去。

诺娜:住在这里,日子会好起来的,我们永远在一起干活。你清除野草,我可以帮你烧——你耕地的时候,我可以帮着牵牲口。到了夏天,我们可以躺在草地上,看孩子们在河里游泳……

山姆:是啊,那多美呀,亲爱的……可是,叫我担心的是这口破井。

诺娜:山姆,我们可以向那边的邻居要些水呀。要些水,谁也不会不给的。

山姆:(不好意思地,但是怀着希望)是啊,我听说他有口好井。

诺娜:(想了一会,突然说)山姆,我想我们应该住下来。

山姆:(他的脸露出欣喜的神色)你是的这样想么,亲爱的?你不是为了让我觉很好受一些才这么说吧?

诺娜:不,山姆,我这么说,是因为我相信你一点也不比别人差——再说,你应该做自己的主人。

山姆大受感动,深情地望着她,把她紧紧搂住,镜头切入老奶奶、孩子们和佐尼。孩子们在玩看谁吐唾沫吐得最远。老奶奶生气地望着山姆和诺娜。

老奶奶:嗨,你们两口子,别忘了这里不光是你们两个人,还有别人呢!

山姆和诺娜根本没有理会老奶奶的话。他们两人松开了拥抱后,山姆向卡车奔去。——佐尼不再扒土,欢乐地吠叫着,跟在山姆后面。当山姆奔向卡车的时候,我们看到了全家人,诺娜跟着他,态度较平静,而且满心喜悦。

山姆:(向孩子们叫嚷)喂,看哪——我们有房子了——我们要搬进去了,这一切都是我们的了。来吧,你们这些傻子,来帮我一下。帮我抬一抬。

他从卡车上扛下一件很重的东西。诺娜也跟着他搬,兴奋的佐尼在周围跳跃,大声吠着。

诺娜:你拿照片,小妹,可别摔了。

乔特:我要我的小熊。

我们看到山姆的近景,他从卡车上取下各种各样的东西,其中有一根长长的电线。这使他忽然灵机一动,他朝房子那边望了望,然后继续卸车。他开始愉快地吹起口哨。

老奶奶的近景。她气呼呼地看着这情境,看着一件件家具——床、桌、包袱——从她身旁搬下去。然后我们着到山姆想扶她下车,他高兴地伸出手。

山姆:来吧,小美妞儿,我扶你下来。

老奶奶:(推开他)不,不用你扶。我可不打算到这种臭——臭……这话我也说不出口,我到底是上等人家出身。

山姆:(转身过去干自己的活)好吧,老太太,不过你最好在明天早晨以前下来,要不然你就得坐着这卡车回到帐篷里去了。卡里洛老头儿可不一定会欢迎你。

老奶奶;(继续自言自语)嘿……山姆·特克,我自己的孙子,跟臭虫似的发疯了。我看你简直是疯了。跟臭虫似的发疯了……他真是疯透了……这孩子。比疯子还疯。他就是疯了,没有长心眼儿,我说,一点儿都没有长。要是他真以为他能让他的老奶奶待在这个只配堆劈柴的垃圾箱里,那他准是在打别的坏主意。不,先生……我可不想在达个肮脏的垃圾堆里等死。有人哪,心眼就是坏,自己倒了楣,却在无依无靠的老人身上出气!罢了!我的苦头已经吃够了——说什么我也不想再吃这苦头了——我告诉你,我不想再吃了。

一家安顿了下来

我们看见在阴霾密布的天空下那所房子的屋顶一角。前一场中山姆从卡车上取下的那根电线,已经栓在屋顶的这一角上。电线在动,使我们知道有人在下面拉,好使房子更坚实些。一阵雷声,天空中闪过一道电光。接着我们看到山姆的近景,他已经拉紧了电线,把另一头栓在一棵树上。栓完电线后,在又一阵雷声中,由姆走开了。

山姆走上前廊阶梯,台茜已把阶梯打扫干净。诺娜从屋子里出来,后面跟着乔特,他害怕打雷,片刻也不肯离开她。又是一声响雷,小男孩连忙躲到妈妈的裙子后面。

山姆:(对诺娜)亲爱的,这说不上是阳台,不过对我来说,有了前廊,一所房子才像个家。

诺娜:山姆,我已经把炉子修好了。

山姆:噢,真的?

镜头切入屋子内景。山姆和诺娜,还有在后景中的孩子们,都围在炉子前面。

诺娜:我们一起来生火吧。(生火)这是我们第一次在自己的屋子里生火。

山姆:(看着炉子)是啊……亲爱的,这炉子你修得不坏呀。

诺娜:要不了一会儿,我们就可以好好儿喝上一杯热咖啡了。你去弄点水来,山姆。乔特……台茜……把杯子拿出来,放在桌上。(对山姆)你想奶奶会在外面待一夜吗?

山姆:(指指天空)我想老天爷会让她进来的。

雨开始落下来了,从后景和前景中的玻璃窗上,从走廊前面都可以看到。

诺娜:小妹,你去叫老奶奶进来。

镜头切入到老奶奶,当台茜向她走来时,她仍然生气地在摇晃着摇椅。

台茜:老奶奶……你要喝点热咖啡吗?

老奶奶:谢谢,我可不要。那个破壶里烧出来的玩意儿休想打动我的心。

台茜回到屋里。

台茜:妈妈,天下雨了,可是老奶奶不肯进来。

乔特:天下雨了,天下雨了。老奶奶不肯进来。

诺娜:那好吧,我们喝我们的咖啡。

山姆:亲爱的,你坐下,我去拿。

前景是诺娜摆好了咖啡杯的桌子。桌子中央有一小罐蜂蜜。炉子放在屋子中间,炉火熊熊。诺娜从炉子上取下咖啡壶,走到桌子跟前,向杯中斟咖啡。后景远处,我们看到卡车停在倾盆大雨中,卡车上,固执的老奶仍然坐在她的摇椅上摇晃。诺娜斟咖啡时,雨从屋顶上漏下来,滴到桌子上。山姆和诺娜抬起桌子,把它搬到不漏水的地方。这件意外的事,一点也没有影响山姆的兴高采烈的情绪,从这场景开始以来,他一直愉快地吹着口哨。这件意外的事,把孩子们给逗乐了。

台茜;(快活地拍手)啊,爸爸——天花板上有个窟窿——

乔特:(他总爱学台茜的话)啊,爸爸,天花板上有个窟窿!

台茜和乔特开始在漏水的地方穿来穿去跑着玩。诺娜和山姆再把桌子从漏水的地方挪开一点。

诺娜:到桌子跟前来坐着,都来。

山姆拎起一只水桶,放在漏雨处盛水。

山姆:好啦,我们今天不用问邻居要干净水了。

诺娜:搁点蜂蜜吧,乔特。

我们又看到了老奶奶的近景,她固执地坐在摇椅上。雨开始把她淋得透湿。她无法再待下去,站起身来进屋里去。

屋子里,在前景中,山姆、诺娜和孩子们开始喝咖啡。诺娜在往咖啡里搁蜂蜜。在后景中,老奶奶突然走下卡车,踩着山姆放在卡车下面当踏脚板用的木箱走下来,提着裙子,向屋里奔来。山姆站起来,走向门边。

老奶奶奔进屋里。山姆的手握住门的把手,等着她。老奶奶走到桌子跟前。山姆面露笑容,关上了门,孩子们兴奋地欢迎她。

台茜:啊,老奶奶——老奶奶改变主意啦。她改变主意啦。

台茜和乔特:(异口同声地叫喊)老奶奶!老奶奶!她改变主意啦。喂,老奶奶!

山姆:(拿起一床毯子,裹在她身上)来吧,奶奶。你瞧,我给你一床厚毯子。快裹上吧,可别着了凉。

诺娜:(递给她一些蜂蜜)这儿有点蜂蜜,奶奶。

老奶奶:(贪婪地伸手)蜂蜜!嘿……他们让我冻死不算,还把好吃的东西藏起来不让我吃。

现在我们看到屋子里凹进去的一个角落,山姆和诺娜的床就安在这里。山姆和诺娜还没有脱衣服,两人和衣而卧,舒服地躺在床上,想着在他们一生中标志着重大变化的这一天的经过。诺娜的脸颊贴在山姆的肩膀上。山姆朝着老奶奶那一边望望。

山姆:我们可以少盖一条床单吗,亲爱的?

诺娜:当然可以——炉子里生着火,屋子里怪暖和的。

山姆起身。他从床上拿起一条旧面粉袋拼成的床单,把它挂起来,遮住凹进去的那个角落,好使他们有个隐蔽的地方。他向老奶奶瞥了一眼,从床单下钻过去,回到床上。

诺娜:(向老奶奶大声说)晚安,奶奶。

老奶奶偷偷地睁开一只眼睛,充满了好奇,朝山姆和诺娜那边望着。渐隐。

德佛斯

山姆站在河里,水深及腰,正在摸鱼。他双手向前猛扑,一把抓住了鱼,拎出水面。这条鱼很大,它拼命挣扎。

山姆、诺娜、乔特、佐尼在河边的中景。前景中,山姆在对付那条鱼。后景中,诺娜在检山姆砍下来的一棵树的木片,砍成劈柴。乔特在她身边。山姆手中捏着那条大鱼,走到一只自制的粗糙的木桶前,这只木桶一半浮在水面上,一半浸在水里。佐尼跟着他。

山姆:(呼唤着)诺娜……过来呀。

诺娜:(走近他)嘿,好大的鱼,山姆。

山姆:可不是,亲爱的,是条很好的鱼哩。

诺娜:我们晚上可以吃顿好的了。

山姆:(为难地)呃,我想把这条组送给德佛斯去,他就是公路那边有口好井的邻居。(指着木桶中的一条鱼)那条小的留给我们自己吃。(我们看到桶中的一条小鱼和诺娜的失望神情)。

山姆用一些树叶和草把大鱼包起来。

诺娜:你不穿件干衣服?

山姆:不碍事,走到那边就干了。不会去得太久的。把佐尼留在这里吧。

诺娜俯身取桶中的小鱼。

诺娜:(在山姆正要走开的时候)这条鱼不那么大,亲爱的——来吧,乔特……佐尼。

山姆:那么,我明天再捉一条……一条大的。留着我们自己吃。(他走过乔特身旁时对乔特说)快跟你妈一起走吧,乔特。

诺娜和乔特的近景。

乔特:鱼喜欢让人捉住吗?

诺娜:我想不喜欢吧……

乔特:那爸爸干嘛要捉鱼呢?

诺娜:(微笑)我们得吃啊,小弟——这就是干吗要捉鱼的道理。

乔特:可是鱼不喜欢让人捉住……

诺娜:我说,小弟——要鱼呢,还是要人——要是让你挑,叫谁活着,你挑谁?

乔特:(想了一会,终于说)鱼。

镜头化入贝基的近景。贝基是个非常天真烂漫的姑娘。她是亨利·德佛斯的女儿,在她父亲的农场里,日子不是太好过的。她迫切希望知道外面世界的情况。这时她正在井旁打水,我们可以看到井上的绳子已经很旧了。我们听到有人吹笛的声音。

贝基:总有一天,这条破绳子会要断的,那时候,这只水桶掉在井底就捞不起来了。

芬莱出现,他在吹着自己用玉米稭子做的笛子。他没有和贝基搭腔,一心想使她对他吹奏的曲子表示赞赏。他是个年约二十岁的小伙子,脸上表情有点呆相。他穿的衣服,褴褛不堪。

贝基:你还是马上回去干活吧。要是我爹看见你住闲荡,准得揍你。

芬莱转到姑娘的另一边,继续吹奏他那单调的曲子。

贝基:说什么我也不爱听你那嘎嘎叫的声音,把我的耳朵都震聋了。

芬莱:你不喜欢我的音乐吗?

贝基:当然不喜欢……多难听!

芬莱:那好吧,贝基。(他把笛子扔向脑后)

贝基、芬莱、德佛斯的中景,山姆随后走入画面。在后景中出现了德佛斯的卡车。在前景中,芬莱跑回去干活,原来是洗一星期积下来的衣服。贝基提着那桶水到屋子那边去。德佛斯从卡车上下来,手中拿着一根铁条,走到一间棚屋里去。山姆来了,他向芬莱走去。在屋门口,贝基提着水桶停下来,好奇地看了山姆一眼才走进去。

山姆:你好,你是这里的主人吗?

芬莱吃了一惊,转过身来,但没有回答。山姆走近他,态度显得很友善。

山姆:你这地方可真不错……(他赞叹地看了看四周)你是亨利·德佛斯吗?

芬莱:不是。别人管我叫芬莱。他是我舅舅——他在那边棚屋里。(他继续用力搓洗衣服)

山姆:(好奇地盯着芬莱看了一会后)多谢。

山姆走向芬莱所指的棚屋。在后景中,贝基从屋里出来取柴。贝基的近景,她取了柴,然后十分好奇地瞪眼望着山姆。

山姆到了棚层跟前,站定下来,看看德佛斯在炉子里烧铁条。棚屋里堆着到处捡来的破烂东西;旧汽车轮子,旧电线,旧管子。所有这些东西都井井有条地堆积着和悬挂着,使我们感到,这个人走在路上,碰到任何破烂东西,只要他认为日后可能有用,总是会捡回来的。

山姆:您好!

我们现在看到了德佛斯的近景。德佛斯是个粗壮的中年农民,脸上表情愚钝固执,他和对手打交道,似乎总是不信任别人的。他穿着很旧的衣服,尽是补钉,可是很整齐干净,就像他的农场一样……这时他正拉着一架旧风箱煽火。

德佛斯:你要干什么?

山姆走近在棚星里的德佛斯。

山姆:我是你的邻居。我叫特克。给你带来了一条鱼。

德佛斯怀疑地瞧着山姆,然后取出铁条,拿起锤子,在一块铁砧上敲打起来。

德佛斯:你是说,问我要不要买吗?

山姆:哦,不是——这是我送你的。

德佛斯:那好吧——要是你不要,留下好了。……

他不再理踩山姆,继续打铁。

山姆:我把它搁在哪儿?

德佛斯:哪儿都成……搁在桌上吧。

山姆把鱼放在一张工作台上,然后很有兴趣地看着德佛斯干活。铁条现在已经给打成一只大鱼钩了。

山姆:你打的鱼钩真怪……

德佛斯:(掩饰地)我不会摸鱼……我用钩子钓。

山姆:(更加好奇)你打算在这条河里用这钩子?

德佛斯:(厌烦起来)我乐意在哪儿用就在哪儿用。

德佛斯把烧红的钩子投进一桶冷水里,水上冒起一阵蒸气。然后他喊道。

德佛斯:芬莱!

他像叫唤一条狗似的吹着口哨叫唤他的外甥,芬莱马上出现。

德佛斯:我说,芬莱。把这条鱼拿去给贝基,做晚饭吃。

芬莱从桌上拿起鱼。贝基出现了,她望着山姆。

贝基:你是新搬来的邻居吗?我叫贝基·德佛斯。……

山姆:是的。姑娘,我们姓特克——

贝基:旁边有邻居,那多好呀——这里真寂莫。

德佛斯:你在这里干什么?我又没有叫你……

贝基:可是,爸爸……我想……

德佛斯:你不用想,把这条鱼拿去,回到屋里去。

贝基:好吧,爸爸……

她拿起鱼走开。芬莱知道他舅舅生气了,想要讨好。

芬莱:嘿,这真是条好鱼……真棒。

德佛斯:(不耐烦地)快去吧——回去洗你的衣服。(芬莱连忙退出去。)

山姆和德佛斯的近景。山姆终于打定主意开口说话了。

山姆:(过了半晌)我老婆待一会儿可能上你家井里讨些水。

德佛斯:(转过身来,隔了一会)哦,原来你就是为这事来的……

山姆:(平静地)是啊,我的井不能用。

德佛斯:(用钳子整钩子)我早就知道了。

山姆:那末现在我可以……可以要些水吗?

德佛斯:你干吗不到河里去取水?

山姆:河水不干净,小孩不能喝……

德佛斯:(拿起一个钻子在钩上打洞)那末,好吧——只要水够就行。不过,到了夏天,你很另想办法……天气一干燥,水就不多。(他开始打洞——山姆在旁看着)我们得轮流把旧绳子换上新的。

山姆近景。他对他邻居的奇怪的态度越来越感到惊讶。

山姆:(有点不情愿地,看着那边的井)看上去绳子好像早就不怎么结实了……

德佛斯:(近景)要是你不乐意,公路那边五里地以外有一口井。

山姆近景。为了要到水,他决定平心静气,不动肝火。

山姆:好吧。我没有问题。

德佛斯拿起一把锉刀,开始锉钩子。现在他突然正眼瞧着山姆,而从这一场景开始以来,他似乎在大部分时间里只顾埋头干自己的活儿。

德佛斯:你大概打算把自己的井好好地修一修吧?你既然租了这块地,手头一定有些积蓄。

山姆:(轻蔑地看着德佛斯)我有两条有力气的胳膊——这可比积蓄值钱……

德佛斯:(轻轻一笑)有人以为光靠这个——光靠他们的两只空手就能当庄稼汉!你有工具——有拖拉机吗?

山姆:我没有拖拉机——可是我有两头骡子,还有一把好犁——我有朋友借给我种子。

德佛斯:还有勒斯顿绐你肥料——那样的好土不需要多少肥料——他还给你除虫药,算作你摘棉花短工的工钱,在你把地开出来以后,甚至让你在他的贩卖部里赊账买吃的——是啊,除了干活以外,几乎什么都由他出。还有,要是你对付过了一年,他挺大方地让你分一份收成——是这样吗?

山姆:干吗问我?你好像什么都知道了……

德佛斯:不……不过我知道勒斯顿这个人。他不费什么力气,叫人给他白白地开出一块地来,这已经不是头一回了……可是在你还没有翻地,可以向他赊账买粮食以前,你打算吃什么?

山姆:我打算摸鱼,打狐狸,卖谷皮。这里附近有不少人是这样过日子的,而且以前也有不少人是这样过日子的。

德佛斯:随你的便——你去开你的那块地吧,在你开出来以后,也许勒斯顿就会卖给我了——我一定能够照我的心愿买下来,现成的就可以耕种。

山姆:可真对不住您了——我订好了合同——谁也甭想拦住我种自己的庄稼……

德佛斯:我们等着瞧吧……

山姆:(近景)那么你自己呢?当初你是怎么起家的?

德佛斯:(近景)当佃户。

自从谈话的声调提高以后,德佛斯已经完全停止做他的鱼钩了。现在他的声音很激动。

德佛斯:头一年我的收成完全给雹子毁了。第二年发兽疫,我用全部积蓄买来的牛、猪都病死了。我老婆招了风寒,得病死了。过了两年,我又死了一个孩子,是个小子,是害春瘟死的——敢情是因为我没有钱请医生,他们两个,我老婆和儿孑,才病死的。

山姆近景,他倾听着,这些天灾人祸的叙述使他深受感动,他的邻居的乖僻性格的形成,从这里多少可以得到一点说明。

德佛斯:现在呢,我的农场可好了——都是属于我的——值不少钱——只不过,花了我多少心血,只有我自己知道。所以,我看到像你这样的小伙子,眼睛长在脑门上,不知天高地厚——只叫我发笑。

山姆:好吧,多谢你的水……祝你的鱼钩子好运气。(山姆走出。德佛斯站着沉思)

山姆和芬莱的镜头。前景中,芬莱把洗好的衣物晾起来晒。山姆经过他身旁时,忽然灵机一动。他走到芬莱面前。

山姆:你舅舅做的那么大的鱼钩是什么玩意儿?这条河里有鲸鱼吗?

芬莱:那是钓“铅笔”的。

山姆:“铅笔”?那是什么?

芬莱:一种鲶鱼——鱼鳃长得像铅笔一样——你在河里从来没有见过他妈的这么大的鲶鱼。

山姆、芬莱、德佛斯和贝基的远景。在后景中,贝基出现在门阶上,看着山姆和芬莱。接着德佛斯从棚屋中走出来,看到芬莱不在干活。

德佛斯:芬莱,你还没有洗完吗?

芬莱:马上就完,亨利舅舅。

德佛斯:那就快洗吧,别唠叨了。

德佛斯回到棚屋里。芬莱连忙回去干活。贝基站在屋门口,友善地向山姆挥手,山姆有礼貌地回应,然后走去。渐隐。

贝基:有空请过来吧。

山姆:谢谢你,姑娘。

台茜的大衣

傍晚的时候,刮着大风。我们看到一些光秃秃的树枝在风中摆动。接着我们看到一潭积水,上面盖着一层薄冰,一只穿着笨重鞋子的脚踩破了薄冰。

山姆——后面跟着佐尼——向屋子走去,在冬天的凛烈寒风中,这所屋子看上去非常惨澹凄凉。一株枯树在狂风中猛烈地颤动。烟囱中冒出来的烟,像一股小旋风似的在空中迴旋。

山姆走上前廊阶梯,推开门。风到起了屋子里好些东西。在后景中,我们看到全家人。山姆迅速进屋。

屋子内景,山姆关上门。台茜追逐着给风吹得四处飞扬的一个旧本子的纸页。乔特帮着她。佐尼急忙奔到炉边。诺娜和老奶奶望着山姆。诺娜站起来,走近山姆,山姆在前景中挂枪。在后景中,台茜和乔特凝望着。

诺娜:(低声地)什么也没有么?……(山姆摇头作答)那准是刮风的缘故……

山姆:看情形还是不对——月亮越来越接近北极星,到现在已经有好几天了,——野兽不喜欢这个——它们藏起来了。不看情形,本来就是傻子……可我们有什么办法……总得想法弄点吃的呀。

诺娜:(想了一会)台茜,乖孩子,你干么不跟小弟一起去睡觉?上床多暧和。

在后景中,我们看到台茜和乔特带着失望的神情走到床边。在前景中,山姆走近炉子烤火。诺娜往炉子里添了些柴。

山姆:你今天在学校里过得好么,小妹?

台茜在床边正要回答,可是诺娜抢在前面。

诺娜:她没有去……

山姆:干吗不去?

诺娜:太冷了,山姆——她没有大衣。我怕她会冻坏……

山姆:台茜一定得去上学!不能只是因为我们眼前日子不好过,就不上学了。什么事情都得继续干下去——要是我们什么都扔下算了,那往后就甭想再过好日子……

台茜、乔特和老奶奶的镜头。前景中台茜和乔特上床睡觉。后景中,老奶奶疑虑地摇着摇椅——她的膝上盖着一床毯子。

老奶奶:我知道,今天晚上又没有晚饭吃了……

山姆和诺娜的近景。山姆拨弄着炉火,一面沉思着。

诺娜:(故作轻快地)明天早饭,我们吃一大碗香喷喷的玉米粥。

老奶奶:等你们看到我断了气,躺进了慈善堂的薄板棺材,你们说不定就会后悔了。

诺娜:(对奶奶的吵嚷感到生气)你老是死呀活的,空口说白话,奶奶,可是你的话从来没有应验过。

老奶奶:你给我闭嘴。你怎么能这样对我说话——你不是特克家的人,你是外头人!!

诺娜:我不是,那你也不是,奶奶……

山姆做了个手势,叫诺娜静下来。我们领会到他心里有了个主意。

山姆:台茜一定得有一件大衣穿——她一定得去上学。(他向老奶奶走去)

在前景中,我们看到孩子们已经上床——老奶奶在后景中。山姆走近老奶奶,他一下子从奶奶膝上扯下毛毯。她想要保住这件宝贵的财产,可是徒然。

老奶奶:别碰我的毯子,山姆·特克!你别碰我的毯子!

山姆毫不动摇,拿着毯子走到孩子的床前。

山姆:起来,小妹。(台茜在床上站起来)

老奶奶:山姆·特克——要是你碰一下我这条最好的毯子上的一根纱,你就要遭殃……

诺娜:(粗声粗气地向着老奶奶)奶奶,你有心肝吗?——你要让台茜冻坏吗?你不想让她有一件大衣吗?毯子还有的是,够你暖和的了……

老奶奶:(同样粗声粗气地)我喜欢这条大的。

前景中,山姆用毯子在量台茜的肩膀。他从口袋里掏出折刀,开始裁衣。

老奶奶:咒死你——山姆·特克——我最好的毯子……咒死你……

诺娜:(和老奶奶同时说话)你给我闭嘴,奶奶——你的孙子山姆·特克是这儿的一家之主……要是他高兴,他可以把所有的毯子全都剪掉——要是他高兴,他可以把这屋子里的什么东西都摔破……山姆是一家之主——听见吗?——一家之主……(转而想使老奶奶平静下米,便安慰她)唉,奶奶,别这么仿心了。对了,我知道那儿有一窝野蜂。明天,我没准出去给你弄些蜂蜜来……没准。

老奶奶:野蜂……野蜂可不喜欢有人来采蜜,你也知道。

诺娜:不要紧,你甭操心。我去给你弄些蜂蜜来。

老奶奶:归根到底,你倒确实是个特克家的人——还有你的那个山姆……他真是个男子汉,真像他的爷爷。

在前景中,山姆一声不响地在缝剪大衣。乔特似乎被这一场争吵吓坏了。——山姆做个手势叫他别害怕,继续干他的。现在他已经有件大衣裹在台茜身上了,甚至老奶奶也面露赞赏的神色。渐隐。

袋鼠

渐显,佐尼和山姆的手的近景。

佐尼在一棵树下狂吠,树根处有个洞。山姆的手已经弄好了一堆树叶,然后点上火。他看着火烧起来,镜头移向树顶。一股烟开始升起,冒上了树梢。一只小动物出现了。从树的枝枒间只能看到它的背部。山姆对袋鼠瞄准,开枪,眼光盯着它从树上掉下来。

山姆:(很兴奋地欢呼)好哇!

佐尼跑过来,衔起袋鼠。它高兴地吠叫。

山姆:嗳,佐尼,过来。(从佐尼口中取下袋鼠)过来。

山姆注视手中的袋鼠,这只袋鼠很肥。山姆脸上非常高兴。

山姆:(看着它)是啊,你的肉准保能叫特克家的其余四口人乐坏了。(向前走)来吧,佐尼。(又看一眼袋鼠)。是啊,你的皮正好够给诺娜买一双丝袜的价线……一双漂亮的丝袜。

山姆很快地向田庄走去,后面跟着佐尼,它跳着,吠叫着。镜头化入山姆和佐尼在树林里另一块地方。山姆拔腿奔跑。镜头紧跟着他,山姆跳过一道沟,高兴地叫喊着。镜头又化入山姆滑下一个小斜坡,再化入屋子内景。在前景中,诺娜在给山姆的一只鞋子打后掌。乔特睡在他的小床上。老奶奶也躺在她的床上。剪剩的半条毯子盖在她身上。我们听到狗叫声和山姆的呼喊。诺娜站起来,很激动。接着老奶奶也起来了,乔特爬起身来跪在床上。门开了,山姆走进来,双手捧着袋鼠。佐尼继续吠叫。山姆没有出声。

诺娜近景,她看着山姆,有一阵,好像快活得要昏过去了。她定了一定神,郑重其事地走到一只粗糙的架子面前。镜头跟着她,她拿起一把菜刀和一块磨刀石,开始用劲地磨刀。

诺娜:(快活地微笑着说)我想,待会儿,我们就能吃饭了。

盛餐

炉子上的锅里煮着袋鼠,我们听到他们一家人围着桌子纷纷就座的喧哗声和说话声。一只手从炉子上拎起锅子。镜头转向诺娜,她把锅子放在桌上。每个人都非常兴奋地等待着这顿盛餐。大家都以虔敬的肃静来迎接这一顿等待已久的美味。老奶奶乐得眉飞色舞。她比别人都快,伸手去抓一块肉。诺娜拦住她。这个动作打破了沉默。坐在山姆膝上的乔特开始用匙子敲打桌子,来吸引他母亲的注意。台茜指着她要的那块肉。

台茜:我要吃腿,妈妈,我要吃腿。

诺娜:别着急,你们谁都有一份的。

山姆:等一会,大伙儿,我们得做一次祷告。(他低下头,大家跟着低下头来)感谢上帝。看来,特克家到底要走运了。阿们。

诺娜:(把一块肉放在老奶奶的盘子里)给你,奶奶!……先给老奶奶,因为她年纪最大。

老奶奶和诺娜的手的近景。诺娜的手把第二块肉放在老奶奶面前。老奶奶看着她盘子里的肉。她的脸变得一本正经,开始狼吞虎咽。

老奶奶:我还以为上帝是不光临我们穷人家的呢。

诺娜的声音:现在给乔特,因为他最小。

山姆和乔特的镜头:诺娜的手把一块肉放在乔特面前的盘子里,他坐在山姆的膝上。乔特用双手抓了肉就咬,使山姆觉得怪有趣的。

诺娜的声音:现在轮到爸爸,因为袋鼠是他打来的。

我们看到佐尼和诺娜的手:诺娜的手给佐尼一根带肉的骨头。

诺娜的声音:这一块给佐尼,因为它也出了力。

诺娜和台茜的近景,诺娜在台茜旁边坐下,继续分肉。

诺娜:最后是台茜和我,因为我们俩是女人。

台茜:(一边吃,一边愉快地说)在学校里,他们说,老是吃这种东西不好。(她咬了一大口)他们说,该吃些青菜。肉吃多了不好。

诺娜:青菜——在冬天?

台茜:要是你不吃青菜——他们说——你就会得玉米——玉米疹子的。

诺娜:那一定就是春瘟了,山姆。

山姆:(不相信地)什么,光吃青菜才会得春瘟呢。正好是你开始吃青菜的时候,就是你得这种病的时候。

老奶奶近景。她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老奶奶:(满口食物)我不知道,还有谁知道。我有三个孩子都是得春瘟死的。(对山姆)你的华特叔叔——你的贝蒂姑姑和苏伊姑姑。都不满六岁。

山姆不吃了,停下来一会,看看乔特,乔特正一声不响,兴致勃勃地啃一块骨头。他又看一眼台茜。他挥一下手,表示不信。

山姆:呸,我猜不信呢!瞧他们吃的!像这样爱吃的东西,不会坏事的。(转向诺娜)这话对吗,诺哪?

诺娜近景,她早已吃起来了。听了山姆的话,她停下来,望望山姆,信任地微笑。

诺娜:说得对,山姆。

〔老奶奶近景,她停了一会嘴,望了诺娜和山姆一眼。

老奶奶:我想,今天晚上,床单子又得挂起来了。

老奶奶继续一本正经地吃肉。渐隐。〕(注1)

春天

渐显,盛开着花的一棵树的枝枒的近景,接着在一连串的中景中,我们看到了一些小鸟;河里的鱼;最后镜头落在山姆身上,他正用一把弯刀在清除野草。镜头化入另一场景,山姆和诺娜在烧割下来的草堆,火焰熊熊上升。镜头又化入山姆的近景,他在使劲按让犁柄,接着我们看见诺娜站在两只骡子的头旁边,驱策骡子拉犁。

最后画面上出现犁铧。犁铧正要插入土中。我们听到山姆的吆喝声,然后诺娜手中的缰绳牵动骡子前进。犁铧移动,切开土地。

接着,铁犁在原先只有榛莽丛生的地方,翻出了一道沟来。镜头化入山姆、诺娜和佐尼的远景:我们看到一半的土地已经被翻过了。镜头又化入山姆、诺娜、佐尼的另一远景,整片土地都已被翻过了。山姆放下犁,走近骒子。

我们接着看到山姆、诺娜和骡子的近景,山姆和诺娜拍拍骡子的鼻子,望着田野。像他们刚到这里来的时候那样,山姆的胳臂搂紧了诺娜。

山姆:都是我们自己干的。每天起早贪黑,辛辛苦苦,现在可好了,可把地翻完了,用不了多久……在五月半(注2)前后,就该种我们的棉花了。到了那时候,我们的庄稼就真的开始长了。

渐隐。

乔特病了

我们看到山姆在河里摸鱼,诺娜和乔特在一旁守望着。河水广阔,闪闪发光。

山姆:(指着枝枒垂到河面的那棵树)瞧见那棵树上掉下来的绿色小毛虫吗?它们都漂到一个地方去的。所以有人以为“铅笔”要吃的就是这个东西。可他们弄错了。因为“铅笔”要吃的是别的东西。它不爱吃小毛虫。那老家伙可精明哪。要不然,就不会活得达么老。我敢打赌,那老家伙准保在水流的那边等着吃晚饭。就好像在河底里按了个陷井一样。

乔特:“铅笔”比老奶奶还老吗,爸爸?

山姆:是啊,他比老奶奶还老。没有错,“铅笔”那老家伙一定在那边藏起来了。(扔一条鱼给诺娜)给你,亲爱的。

化入,我们看到老奶奶走到前廊上叫唤,这时诺娜和山姆正忙着撒播棉花种子。

老奶奶:(因为距离很远,所以很大声地叫)山姆,诺娜——你们快来呀。

山姆、诺娜、佐尼的镜头。山姆和诺娜一面向着老奶奶那边望望,一面继续播种。佐尼跟在他们后面。

山姆:(叫道)奶奶,你说什么?

他们继续干活,不大理会老奶奶。

老奶奶:(因为消息如此重要,显得煞有介事的样子,大声叫嚷)乔特病啦。(相信这样一来,一定会有效果)恐怕是得了春瘟!

镜头切入诺娜、山姆、骡子和佐尼。诺娜停下来,带着恐怖的神情向老奶奶那边看着。

诺娜:你说什么,奶奶?

山姆让骝子停下来,走向诺娜,佐尼跟着。

山姆:(大声地)春瘟?你怎么知道?

老奶奶的声音:(非常有把握)我说一定是春瘟!我有三个孩子都是害这病死的,我不知道还有谁知道?

诺娜和山姆互相望了一眼,起步向屋子走去。临行,山姆招唤骡子,佐尼跟着。

山姆:(对骡子说)你们待在这儿……

诺娜:山姆……我害怕。

医生

医生诊所里,我们看到医生、诺娜、乔特的中景。医生的年纪很老,他的服装有点老式,可见景况并不宽裕。他把乔特抱在膝上,用棉花擦拭他的脸。诺娜站在他们对面。屋子里的陈设很简单。从窗户望出去,可以看到人们去参加狂欢节,同时还听到旋转木马的音乐。

诺娜:(不安地)我原来以为不碍事,不用来打忧您,医生。(看着孩子的脸)开始的时候,不过有点儿肿——这孩子从来没有害过病——可是我应该天天留神的——后来慢慢越长越多,现在好像全身都有了……

医生站起来,把孩子交给诺娜,她继续作解释。然后他走到药柜前面,打开柜门。

诺娜:(焦急地)您瞧,医生,就好像有一种有毒的毛毛虫,在咬我的孩子似的——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总得想办法治一治。

医生:(在药柜里寻找东西)你们没有奶牛吗,唔?

诺娜:没有,医生。

医生:那末,你最好叫山姆去弄一头。

诺娜:(绝望地)我们有什么办法弄到奶牛呢?

医生:去借一头;叫山姆替别人养一头小母牛。要不然,借些牛奶也行。每天一品脱——最好一夸脱。有奶牛的邻居,借那么点儿牛奶给你是没有问题的。

诺娜:我去借借看,医生。吃点什么药呢?

医生没有回答,从药柜中取出皮下注射所需的一切用具。

医生:给孩子脱掉衣服……

诺娜走到手术台前,放下乔特,开始给他脱衣服。医生向他们走过来。

医生:这一阵,你们吃些什么青菜?

诺娜:青菜?冬天没法种青菜。

医生从匣子里取出皮下注射器。

医生:你带了钱吗?

诺娜:带了,医生。我给你带来了两块线。(她在破旧的钱包中拽索)山姆身上还有一元三毛五分钱。(她把两元钱交给医生;他推开她的手,故意用粗鲁的举动来掩饰他的怜悯和激愤。)

医生:这钱你留着。山姆在哪儿?

诺娜:他在哈迈的杂货铺里等我。

医生:你把钱全带去,全都去买青菜,还买几只柠檬;每天给他喝两杯柠檬汁。还有,给他弄点牛奶喝,听见吗?(医生给诺娜看现在已经准备好了的注射器)要是你们不给他喝牛奶,吃青菜,我能做的事情也是白费。

诺娜:要是有牛奶和青菜呢?

医生:(沉思地)那我想他还有救。

医生从一只玻璃管中把药剂吸到注射器里。

哈迈的杂货铺

现在我们看到哈迈的杂货铺的内景和外景。这是一家典型的乡村杂货铺,卖的东西什么都有,但都不多。接着我们看到哈迈和几个顾客。哈迈为人单纯,精神愉快,能够充分享受生活的乐趣。他看上去脾气很好。他正在吃樱桃。从外边街上,我们听到狂欢节的喧闹声。

哈迈:(把零钱找给一位顾客)谢谢你,下次请再来光顾。(转过身来对一伙听他说话的人说)我嘛,我知道——我知道打仗是怎么回事儿……当我们迫近提埃利城堡的时候——上校老头儿——他把我们集合在一起——他说……

听众之一丁姆的近景。他是一个体格魁梧的年轻哥儿,无忧无虑。他的穿着像个城市工人,但是说话仍有乡下口音。他坐在柜台上,悬着两条腿。他也在吃樱桃。

丁姆:他说,小伙子——回去当老百姓以后,别去吹牛,不管是搞恋爱还是打仗。

从柜台的角度望去,我们看到哈迈、丁姆和一些村子里的人的中景,哈迈和丁姆在前景中。在后景中,透过门窗,我们可以看到街上。有些村子里的人倾听着他们的谈话。一个面容严肃的老太太正在把各种各样的东西塞进她的手提包里。

哈迈:唉,去你的,你这家伙——是我在告诉你——我知道……嗯,我知道我知道……

在后景中,我们看到山姆走进了铺子。

女入:这种通烟斗的玩意儿多少钱?

哈迈:一毛钱一包。

女人:那不是涨价了么?过去只卖五分钱……

哈迈:(厌烦地)没有涨价,太太。

女人:我是给我当家的买的……

哈迈:他看见一定很高兴,太太。(指着丁姆对山姆说)他是为了穿着这一身城里衣服向我们摆阔才回来的……

顾客之一:是啊……你噍他那条花花绿绿的领带……

另一个顾客:嘿,在城里,好像钞票比地里的豆子还长得快……

丁姆:山姆,别理这些乡下佬。我一直在找你——来,咱们到海员酒店去——我请你喝啤酒,好好儿的聊聊。

山姆:嘿,有啤酒喝,到哪儿也跟你去——(对哈迈)诺娜带孩子去瞧怀特医生了,哈迈。她们待会来的时候,告诉她们,我一会儿就回来,劳您驾。

哈迈:是啊——要是你跟丁姆去喝啤酒,那我就知道你说的一会儿是多久了。(山姆和丁姆从门口走出去)那个老头儿上校!确实是个小老头儿了——可是他就是会搞女人——哎呀呀!那些法国女人……

近景,一个女人拿起一只卷睫毛的夹子。

女人:这只卷睫毛的夹子多少钱?

哈迈:(近景)买给你当家的吗?

女人:请问,这双吊袜带多少钱?

在哈迈铺子外面的移动镜头中,我们看到山姆、丁姆、村人和几个黑人。山姆和丁姆随手带上门。由于狂欢节,街上很热闹。一群小孩走过去,吃着冰淇淋蛋卷。两个年轻的姑娘走过,有两个小伙子陪着。一个孩子拉着他妈妈的手,纠缠着:

孩子:妈妈,我要骑旋转木马——我要骑——

镜头移过去,在后景中可以看到狂欢节的活动。山姆和丁姆向酒店走去,他们一边谈话,一边不时停下来同熟人打招呼。

丁姆:诺娜带乔特上怀特老医生那儿去了吗?

山姆:(担忧地)是啊。

丁姆:什么毛病,山姆?

山姆:唉,乔特病了。老奶奶说是春瘟。可怜的诺娜。孩子得了病,她晚上就没有阖过眼。

丁姆:那可够呛,山姆。

山姆:昨天我妈到我那儿去帮忙照顾。哈迈用卡车送她去的。这才好多了。

丁姆:山姆,你愿意同我一起到厂里去做工吗?

山姆:你发神经啦?我在工厂里能干什么?——我是个庄稼汉……

丁姆:他们刚开了一家新工厂。他们那儿缺人缺得厉害——连生手也要——我认识那个工头——马上就能让你进去……

山姆:工钱多吗?

丁姆:七元钱一天。

山姆:(惊讶)七元钱一天!(他们走进酒店)

酒店

内景,海员酒店:山姆、丁姆、酒店侍者、一个姑娘、还有几个顾客。

这是一个很宽敞,但是阴暗潮湿的地方,柜台后面的镜子上用肥皂水写着字,地板上撒着锯木屑。山姆和丁姆进去的时候,两个在玩骨牌的人站起来走了。一个墨西哥老头站在柜台前,机械地在独酌。这一场从头至尾,他都是这样,对于周围的任何动静,都不加理会。一个目光忧郁的金发女郞,名叫丽西,靠在柜台边锉指甲,她抬头看着他们。他们不理睬她,走到柜合中央。酒店侍者是个大胖子,下颏弛垂,他原来在算账,这时走近他们。

酒店侍者:你们好,先生。要喝点什么?

丁姆:(亲善地)你是新来的吗?

酒店侍者:(不加理会)要喝点什么?

丁姆:(斜眼看他)好吧,大老扳。来两瓶啤酒。

酒店侍者转过身去,从冰箱里取出两瓶湿淋淋的啤酒,撬开瓶盖,放在柜台上。丽西挨近丁姆身边。

丽西:(同丁姆一起的近景)这里可真热——请我喝杯啤酒怎么样?我口渴极了。

丁姆:你干吗不去问你那边的干爹。他有的是啤酒。

丽西:哦,他呀——今儿他心情不好,准是有倒楣事儿。

丁姆:哎呀,我今儿倒是心情好——掌柜的!再来一瓶啤酒。

酒店侍者生气地听着他们说话。他把一瓶啤酒放在丽西面前,丽西在山姆身边坐下。

丽西想跟山姆搭讪,山姆却在想刚才在街上丁姆对他说的话,没有去理睬她。

丽西:我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你。

山姆:(起先没打回答)唔?你说什么?

丽西:我说,我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你。

山姆:也兴见过——我不知道。

丽西:你一个人在镇上吗?

山姆:不——你瞧,我同我的朋友在这里——还有我的老婆在哈迈杂货铺里等我……

丽西:哦!原来你有老婆……

山姆:是啊——我有老婆。

丽西:可是有的男人有了老婆,也一样客客气气,喜欢交朋友……

山姆:对不起,姑娘——我正在捉摸一件事。

山姆、丁姆、丽西和酒店侍者的镜头。那个姑娘向山姆表示亲热,使丁姆着恼了。

丁姆:(对山姆)伙计,我们到柜台那头去。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他们拿起酒瓶走开去。丽西觉得受了侮辱。丁姆经过她身旁时对她说。

丁姆:我可没有老婆在等着我,小乖乖——今儿晚上一起玩好吗?

丽西:(生气地)蠢猪——去你的吧,谁跟你一起玩……

丁姆:好啦——好啦,小乘乖。我们待会儿再说。(山姆和丁姆在柜台那一头坐下)为你的孩子干杯,山姆。(两人喝酒)

山姆:(若有所思地)七元钱一天……

丁姆:那么说定了?你答应来?

山姆:(摇头)不行啊,我想不出有什么办法……我同勒斯顿订好了合同……我已经在他的贩卖部赊了账……

丁姆:我说,有七元钱一天,用不了多久,就能还清了。

山姆:是啊,可是我告诉你,丁姆,这是我第一次种自己的庄稼——完全按我自己的心愿。这件事情,我不能就这样扔了。

丁姆:靠你的收成,你能挣到多少?

山姆:老兄,有了我那块地,收成准保是这县里最好的。

丁姆:收成准保是这县里最好的,这话怎么说?

山姆:要是运气好的话,我想一亩地可以收两包棉花。

丁姆:那你一共能挣多少?

山姆:那一共就有五十多包!

丁姆:我是说多少钱?

山姆:你知道吗?就在我现在种的那块地上,上次棉花市面好的时候,柯林斯老头发过一笔财,一笔大财!

丁姆:哦……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你们庄稼汉全是一个模样——你们全是碰运气的——全都是。你们长年累月,饿得要死,就是希望有这么一天……可是,我看哪,你们全是傻瓜!我嘛,我宁可保险一点……

山姆:我呀,我宁可在我地里干活——那样,我觉得好过些。我觉得自由自在些……

丁姆:自由……自在……兜里有了钱,你要多自由就有多自由。(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塞满钞票的钱包)有了这个,要是你想吃顿好的,你可以上馆子——要想住好的,可以上旅馆。你只要露一露你的钞票,要什么,就有什么。

丁姆从钱包里抽出一张五元钱的钞票,再把钱包放回口袋。在以后的这一场景中,他一直在手中玩弄着这张钞票,这是准备用来付酒钱的。

丁姆:起早贪黑,流血流汗,在烤得你头昏眼花的太阳底下在地里干活,你管这个叫自由自在?

山姆:嗯,我承认,有时候的确是很辛苦的——不过我的意思是说,你可以自己当家作主。(现在看到他的近景)我可以自己决定什么时候翻地,什么时候播种,什么时候收摘——可以完全按我的心愿去做——不用听别人的吩咐。我的意思是说,好歹都由我自己作主,不管是棉铃虫把庄稼全吃光了也好,还是收到这县里最好的收成也好。

丁姆近景。他喝着啤酒,听着山姆说话,好像有点出神。

山姆的声音:要是我非得听别人吩咐去干什么——什么时候干活,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候收工回家——要是我非得看钟点办事,听机器使唤——要是我用我这双手种的庄稼,我自己还不能作主,那我觉得,我就一点也不像男子汉了。

山姆和丁姆的近景。

山姆:当然罗,那样一来,我的牲口可乐了。它们什么事俏都不用操心。我吩咐它们该干什么活,是拉犁翻地。还是套车拉木柴。要是它们累了,就由我来作主,什么时候给它们休息。只要我喂饱它们,它们就很高兴。

丁姆:那么——说了那么半天废话……你的意思是不来?

山姆:真对不起,丁姆。

丁姆:再来一瓶啤酒吗?

山姆:不要了,谢谢你。

丁姆敲敲柜台。他手中拿着一张五元钱的钞票。酒店侍者接了过去,给他找了一些零钱。

丁姆:不过,伙计——我想你大错了。

山姆:也兴错了。可是,你真的以为有了钱就什么都有了吗?当然罗,有钱嘛,我也喜欢——为了钱我也干得够累的,可是我也愿意在我的农场里,跟诺娜和孩子们一起过快活的日子……

丁姆:唉,老兄,你这些想法太不合时宜了——你在乡下待得太久了。多咱要是你改变了主意,你知道到哪里去找我——(注意到酒店侍者给他的找头)喂,掌柜的——还有四元钱呢?

酒店侍者:什么四元钱?(他向丽西)丽西,你也看见那是一张一块钱的票子!

丽西:是呀。那个要去找他老婆的漂亮小伙子……他也看见的!

丁姆和山姆看看丽西,又相互对望。

丁姆:哼,真可恶!原来是这么回事!顶多不过是个乡下土老儿,可是女人就把你当宝贝!他妈的,你有什么好东西我的钞票不能买的!

山姆:(客气地对酒店侍者)我跟你说,先生,我看见过那张钞票——是五元钱的。

丁姆:反正是张五元钱的!

他抑制不住心头的怒火。

丁姆:(向酒店侍者咆哮着)把四元钱找给我,你这个胖王八蛋!再不给我,我就把你的破酒店打烂!

酒店侍者的手从柜台下伸出来,他的手中握着一支手枪。

酒店侍者:(威胁地)出去。

山姆和丁姆站着不动,看着他。

丁姆:(隔了一会,终于说)好吧,老兄——不过你等着瞧吧,这四元线是不好白拿的。(他转过身,山姆跟着他走出去)

丁姆和山姆到了外面。丁姆双手插在口袋里,走到街上,向堆这沙土、石头、工具和水泥搅拌机的地方走过去。狂欢节的音乐清晰可闻。在街道中间,有些孩童在作打仗游戏。由千狂欢节,街上特别热闹。

山姆:你打算干什么?

丁姆满腔怒火,没有回答。他在一堆沙石前面停步,把大块石头塞入衬衫胸口和衣袋里。

丁姆:山姆,我不请你帮忙。你有家。(他离开山姆,开始走到水泥搅拌机后面去)

山姆:丁姆,要是我,就不去找麻烦了。^

丁姆:山姆,你走吧,别待在这儿。

山姆:你这样很可能花费不止四元钱。

丁姆:我请你别待在这儿。

山姆一面想避免卷入纠纷,一面又想帮朋友的忙,左右为难,他走了几步,走到酒店隔壁的一块空地上。这块空地是酒店用来卸货的。空地上有一辆卡车,几辆小汽车,几只旧酒桶等。

丁姆近景,他扔过去一块石头。——酒店窗户给打得粉碎——碎玻璃向四处飞溅。在前景中,丁姆在扔石头。——酒店侍者跑出来。玩“打仗”的孩子们逃散。路上行人也纷纷奔避。

酒店诗者:喂……喂……你在干什么?喂……

狂欢节的音乐仍清晰可闻。顷刻之间,街上杳无一人,只剩下山姆、丁姆和酒店侍者。丁姆使劲地扔大石块,酒店侍者跑回酒店。在空地上的山姆,目击这场殴斗。

在前景的空地上,山姆注视着。在后景左方,丁姆尽其所能地捡起大量石头,走到酒店门前,决心要捣毁这个地方。在后景右方,酒店侍者从一扇侧门出来,到了空地上,打算从后面抄过去,出其不意地袭击丁姆。他的手中执着手枪。山姆看到自己的朋友有了危险,捡起几块石头向酒店侍者砸过去。一块石头击中了酒店侍者,他倒了下来。丽西走出来,尖声狂叫。在后景中我们看到警长和一些村人赶到,想来制止这场殴斗。山姆向丁姆打招呼,后者走近山姆。他们向空地后面奔去——镜头跟着他们。他们爬过一道高高的栅栏,转眼即不见踪影。旋转木马的音乐仍旧可以听到。

〔镜头化入杂货铺内的哈迈、诺娜、山姆、丁姆和一些顾客的中景。哈迈匆匆把诺娜送出去,到后景中的院子里,山姆和丁姆在那里正准备上丁姆的汽车。旋转木马的音乐仍旧可以听到。诺娜抱着乔特,他在哭。

哈迈:(对诺娜)这是五罐牛奶,诺娜。这东西比刚从奶牛身上挤下来的还好。(他把牛奶罐头和别的几包东西交给诺娜)把孩子交给我。

他扶她上了汽车,然后把孩子递给她,汽车就开走了。其余的顾客们非常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切经过。渐隐。〕

菜园

渐显,山姆农场的一个“移动”镜头,画面上出现山姆、诺娜、乔特、老奶奶、山姆的妈和佐尼。

镜头转移到乔特的近景,他在一个以前没有见过的人的怀中,后来知道这人就是山姆的妈。尽管很热,乔特脸上还是蒙着一块布。他不时呜咽着。抱着他的人走来走去地在哄他。这时我们看清了抱他的人的脸。她是妈。她年约五十。她平时的神色和蔼可亲,脸上总带笑容。不过此刻她因乔特的病而很担心。她沿河岸走着,要想使小孩安静下来。——接着我们看到特克一家按照医生的嘱咐在种菜。山姆和诺娜在用力翻地。甚至老奶奶也来相帮。她从河边提来一桶水。

老奶奶:(使劲地提着桶)牛奶,青菜!哼!那个医生倒说得容易,小乔特得吃牛奶青菜。倒要让他来种种菜试试看——他想叫我们到哪儿去弄牛奶呀!就这样——凭空变出来——真是!(看到妈)还有……这里脾气硬的,好像还不止山姆一个。他这位妈呀……哼!以为她能用新鲜空气治好春疽。像她那样年纪的寡妇,不该这么没有见识。我说嘛,这孩子在这风地里招了冻,小性命保不了。

山姆、诺娜、老奶奶、妈、乔特、佐尼的中景。

山姆刚翻完一垅地,他倚在铁锹上沉思。忽然,他把铁锹插在地里,走开。

诺娜:你上哪儿,山姆?

山姆:我去弄牛奶……

山姆和诺娜两人面容憔悴——使我们觉得他们已心力交瘁。妈在后景中走过,抱若乔特,他还在哭。山姆临走,停下来看看儿子。

妈:(望着他的背影)可怜的山姆。

老奶奶:(看着山姆走去——对妈)我们特克家的男的就是身体不够结实——我的老头一病倒就死了——就是这样。——我的儿子——你的男人——他也没活到老——孙子山姆——好像还结实——可是你等着瞧吧。(指乔特)这孩子——我知道怎么回事——我自己死过三个孩子了——起先他们不想吃东西——后来不会走路——最后总有一天——(做了个了结的手势)得啦!我说嘛,谁都没有什么办法——医生也罢,什么都不中用。

妈:你说谁都不行吗,奶奶?可是——我说上帝能保佑他!

老奶奶:(挑战地)找牧师吗?

妈:我没有说找牧师——我说上帝。在这种时候,不找他是不行的。

诺娜近景,她在菜地里拼命干活,脸上露出绝望的神情。化出。

牛奶

化入,德佛斯的农场。前景中,德佛斯在同山姆说话。后景中,贝基刚挤完一头奶牛的奶。芬莱正在预备猪食。我们是在外面,在德佛斯的猪圈前面。

德佛斯:不行,先生,我已经跟你说过了,特克,我不需要添短工——我有芬莱——还有我的女儿贝基。你的孩子嘛,真抱歉,没有办法。我知道,孩子有病,是什么滋味——很难受啊!贝基,把牛奶送去给芬莱。

贝基把牛奶桶送去给芬莱。——山姆心情沉重地听着德佛斯的话,知道自己的恳求已经无望。

德佛斯:不过我早就跟你说过——一个人不能太不自量力——你没有钱,你就得给有钱的人干活——这是规矩。你干吗不回到勒斯顿那里去?你一天可以挣六毛钱——可以给你儿子买牛奶,也许还可以找医生……

德佛斯接过贝基递给芬莱的牛奶桶,把牛奶倒在猪食里。

德佛斯:要说牛奶——你也瞧见——真抱歉,我一点也没有多的可以给你——

山姆近景,他听着,几乎没有任何反应。德佛斯的话使他再度处于进退维谷的境地——他应该继续给自己干活呢,还是不再继续给自己干活呢?

德佛斯的声音:我嘛,自己也喝不上牛奶——全是喂猪的。

德佛斯近景,他从容不迫地把牛奶搅拌到猪食里。

德佛斯:你的棉花怎么样啦?长得好吗?虫不多吧?前两天我看见你在地里——你耕地的时候锄头挨着棉花秧子那么近,真叫我提心吊胆。除虫的最好办法是——把它们翻到太阳底下来晒死,这比什么除虫药都强。不过,你眼睛要看的准——手要拿得稳。是啊,你的活是干得不错——不过,要是换了我,我就不会再三心二意——干脆回去给勒斯顿干活。

山姆:(近景)要是我愿意死心,也不用回到勒斯顿那里去……

德佛斯:(非常好奇地)你还有更好的办法?

他把猪食倒下去喂猪,再加上一些牛奶。山姆在一旁看着,极力控制住自己。

山姆:是啊——还有更好的办法——不过我已经跟你说过,我要自己种庄稼。我已经打定了主意!

德佛斯:既然你这样有把握,你干吗还老是来求你的邻居帮忙?

山姆:我也是这样想——我干吗来求你——怕是我还是老想法,以为邻居嘛总肯帮忙……好吧,再见,德佛斯——好好照应你的猪吧……

德佛斯:这个嘛,你甭操心,我会照应的。芬莱,让达头黑猪吃饱了,别剩下,听见吗?

山姆走开。贝基已拿了一只干净的桶回来,她坐在奶牛旁边继续挤奶。德佛斯进屋子去了,芬莱一个人在照料喂猪。

贝基近景,她瞧着山姆走去的方向,继续挤奶。接着镜头化入山姆和贝基的中景,山姆正沿着河边走着。他听见贝基叫他,停下步来。贝基走近他,她拿出一满罐牛奶。

贝基:给你,拿着吧——这是给乔特喝的。我以后可以隔一阵子给你一些——不会让我爹瞧见的。

山姆:哦,多谢——我就不客气收下了,因为我的孩子实在病得厉害——不过我将来可以付钱给你……

山姆和贝基的镜头,后来芬莱出现。正当山姆伸手要接牛奶时,芬莱跑来,插在山姆和贝基的中间。

芬莱:贝基……贝基……我瞧见你啦……我瞧见你干了什么啦……

山姆:(愤怒地)我今天就是想揍谁一顿。

芬莱:我要去告诉你爸爸,你偷他的牛奶……我知道你看上了这个家伙……我瞧见你老是盯着他着……你这骚货,真不要脸。我要去告诉你爸爸……

他伸手夺牛奶罐,贝基不放。牛奶罐掉到地上,牛奶洒了一地,完全流失。争夺停止。——贝基气得流眼泪。

贝基:好芬莱!你……你……你这是干吗?我以后再也不理你了……

芬莱:我要是再看见你同这家伙说话,你可要遭殃了。

山姆:(撵他)滚开,芬莱。(芬莱逃走,他温和地对贝基说)别着急,贝基。我另外去想办法弄牛奶……你是个好姑娘。牛奶虽然没吃到,我还是一样感谢你的。

他离去,镜头化入山姆在野外行走,然后又化入他在家宅前的中景。

山姆从德佛斯家回来,走上前廊的阶梯。他到了门前,但犹疑着未打开门。前廊墙上晒着几张兽皮。前廊上有一张床。我们听见乔特在屋里哭。

山姆犹疑了一会,然后开门。从门洞里,我们看到诺娜、老奶奶和怀里抱着正在啼哭的孩子的妈。

诺娜:山姆,我不能再听他哭下去了。

她的脸色憔悴,使人成到她已到了计穷力尽的地步。她走出去,走向棉花地。山姆跟着她,要想安慰她。

山姆:亲爱的……诺娜——诺娜——亲爱的。

诺娜在棉花秧子中间走着,山姆跟在后面。对她的痛苦,山姆也无能为力。

山姆:诺娜——亲爱的——诺娜——

诺娜绝望地摇头,以此作答。我们只看到他们的剪影。——突然,诺娜再也不能克制自己。她扑倒在地上,脸朝下;接着是诺娜躺在棉秧中间的近景。她啜泣着,手指挖进了地里。

山姆和诺娜的移动镜头。

这个镜头以山姆束手无策地看着诺娜的特写开始。突然,他转过身去,在棉花地里走开。镜头移到诺娜,她躺在地上抽噎。

现在我们看到山姆在前景中,后景中,诺娜蜷伏在地上。突然,他停下步来,抬头望着苍天。

山姆:啊,主啊——你为什么创造了天,又创造了地?……要是你不要我们爱它,你又为什么把它造得这么美呢?说不定你已经改变了主意——说不定你要我们所有的人全都到城里去过日子,在工厂里跟机器干活。说不定丁姆是对的——我也应该站在机器旁边,去挣七元钱一天——在见不到天日的厂房里干活……告诉我,主啊——帮助我弄明白——

这时,镜头化入,我们看到哈迈的卡车开到屋子前面。卡车停下来。丁姆、哈迈和台茜跳下车,三人都很激动,快活,因为卡车里他们带来了意外的东西。他们走到卡车背后,站在卡车后部的一头奶牛面前。台茜腋下夹着学校里的课本。——接着是丁姆、哈迈、台茜和奶牛的近景,丁姆和哈迈动手把奶牛卸下车。

哈迈:(对牛)喂,太太!一路平安吧?(对丁姆)来吧,丁姆,帮我把它赶下来——

丁姆:别!我有点怕这种玩意儿……

哈迈:真他犸的……这位好姑娘决不会踢你——说真的,她比酒店里的那个丽西还要温和呢……

台茜:爸爸!妈妈!丁姆和哈迈给乔特带来了一头奶牛——我们给乔特弄到了一头奶牛!

镜头化入诺娜坐在一只旧木箱上挤奶的近景。牛奶流入一只桶里。她的脸上容光焕发,充满喜悦。——镜头由此切入山姆抱着乔特的画面。说也奇怪,乔特已经停止了啼哭。山姆高兴得说不出话来。他紧紧地把孩子抱在胸口——

山姆脚跟前的佐尼的近景。——接着我们看到所有的人都站在诺娜周围看她挤奶。

老奶奶和台茜在一起的镜头。台茜爬在栅栏上,好看得清楚些。

老奶奶:(妒忌地)那个哈迈!要是有一天,他带着一条大蛇来,我也一点不会奇怪。

台茜:(对哈迈)她叫什么名字,哈迈叔叔?

〔哈迈:哦,我想她还没有名字。

妈捏着哈迈的手,温存地望着他。

妈:我想叫她“天赐!”

山姆、丁姆、乔特的近景。

丁姆:奶牛都是叫“波西”的,不是吗,山姆?

山姆:是啊,“波西”是个好名字。〕

台茜:我管她叫“华特叔叔”。

渐隐。

铅笔

〔渐显,妈和乔特在山姆家里的中景。妈坐在老奶奶的摇椅里。乔特睡在小床上。——天气很热,乔特四周有许多苍蝇飞来飞去,妈在赶苍蝇。突然,她坐在摇椅上打起瞌睡来。——乔特近景,一只苍蝇弄醒了他。他掀开床单子坐起来,摇摇胳臂,动动腿,决定要起身下床。

乔特缓慢而吃力地走动,因为他的两条腿还软弱无力。他蹒跚地走向桌子。——桌子上放着满满一盆浆果。他把盆子拉到面前,双手捞起浆果,塞到嘴里,弄得满脸全是。

盆子在桌上推动的声音惊醒了妈。她急忙向乔特的小床望过去,发现他不在,惊惶起来。她四顾寻找,发现他在桌边。她的脸上露出快活的神色。

妈:乔特!乖孩子!乔特会走了!!!

妈站起来,急忙向孩子走过去,把他搂在怀里。她拼命地吻他,弄得自己的脸上也尽是果浆。她在狂喜之下,急忙奔向门口。——接着我们看到她走到前廊上,手中仍然抱着乔特。妈向着山姆和诺娜所在的田野那边张望。

妈:山姆……我的孩子……诺娜……奶奶……乔特会走路了!现在一切都又好起来了!咱们的小宝贝病好啦!

镜头化入一只手的近景。这只手正在一块自制的小铁砧上打铁,做一只大鱼钩。镜头又化入诺娜、乔特、老奶奶,后来还有山姆、台茜、佐尼的中景。

诺娜正在盆里给乔特洗澡。孩子身上尽是肥皂沫。

诺娜:来吧,小弟,让我给你洗一洗鼻子!还有耳朵……那边一只……

她一边用一块尽是肥皂泡沫的毛巾擦洗乔特,一边轻快地哼着歌。山姆出现,后面紧跟着台茜和佐尼。他的手中握着我们在前一场景中看到的大鱼钩。

山姆:你知道,亲爱的,小家伙病的时候,我压根儿忘掉了那条大鲶鱼了——现在,他既然已经好了——我们找些事情来散散心——也许,还可以对我们的那个邻居出口气,他还以为自己是这地方的什么霸王呢!

诺娜:噢,山姆——乔特的病已经好了,我真高兴,对德佛斯也不记恨了。

在后景中,老奶奶本来一直在摇椅中睡得很熟。这时她突然睁开眼睛。

老奶奶:德佛斯真是个好人——他懂道理。有一天,我在他们的地里碰到他,他对我说:“现在哪,没有人知道老人的好处,等到他们死了,后悔也就晚了。”

镜头化入山姆、台茜、诺娜、乔特、佐尼的中景。台茜和乔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热心地看着山姆把电线从前廊取下来,这原来是他们刚搬来时为了加固房子而栓在上面的。佐尼也在一旁守望着。诺娜端着洗好的衣服经过。她弯下身来,亲亲乔特,愉快地走到后景中去,开始把洗好的衣服晾在绳子上。她干活时哼着曲子。

山姆:我才不信那个疯子芬莱的话呢——不过贝基,她也告诉过我,那儿的鲶鱼比母猪还大。真的,小妹,要是我逮住了那条大鱼,我就拿到城里去卖掉,卖了钱绐你妈妈买双漂亮的丝袜……给你们两个孩子买两双皮鞋——还给老奶奶买一大盒鼻烟。

镜头化入山姆、台茜、乔特、佐尼的中近景。

河在后景中。山姆把鱼饵装在大鱼钩上。鱼钩已系在电线上。两个孩子在一旁看得入迷了。——接着是山姆的近景,他一边说话,一边用手指着河里的几处地方,竭力想使孩子们明白他的意思。

山姆:你们看到从树上掉到河里去的绿色的小毛虫吗?差不离一分钟有十条。这些小毛虫都漂到一个地方去的。所以有人以为“铅笔”要吃的就是这个东西——可是他们弄错了。“铅笔”呀,他要吃的是鲈鱼——真不在乎小毛虫哩。

台茜、乔特和佐尼的近景。他们都聚精会神地听着山姆的话。

山姆的声音:“铅笔”那老家伙可精明哪——要不然,就不会活到这么老。它准保在水流的那一头等着鲈鱼游过去……这好像是老天爷在河底安的一个陷阱。

乔特:“铅笔”比老奶奶还老吗?爸爸?

山姆:(近景)是啊,乖儿子——它比老奶奶还老——可是它比老奶奶跑得快!

山姆、台茜、乔特和佐尼的中景。

山姆:“铅笔”那老家伙在那边一定还有个食物柜呢……

他拿着电线做的钓丝站起来,走到水里,朝着他刚才指的方向走去。由此切入芬莱的镜头,他躲在河边的树丛里,窥视着这一切。渐隐。〕

菜园被毁

渐显,山姆和诺娜的中景。他们在前廊的床上睡觉。我们听见佐尼大声狂吠。在后景中,我们看到棉花差不多成熟了。——接着是他们两人的近景,佐尼的吠声惊醒了山姆。山姆的动作又惊醒了诺娜。

诺娜:(惊呼)天啊,我们的菜园子!

从这个镜头切入佐尼拼命狂吠,想赶走德佛斯的牛群的镜头。但是它寡不敌众。牛和猪践踏菜地,拼命地吃菜。

山姆和诺娜手持棍棒赶来。他们设法把德佛斯的牲口赶到倒塌了的栅栏外面。山姆看到了芬莱,后者为闹声所吸引,过来看是怎么一回事。

由姆:(对同他一起跑来的诺娜)那个人就是芬莱——牲口是德佛斯的。

芬莱:哎呀……看来,你种的菜是完蛋啦!

山姆:(粗暴地)滚出去,滚出去!

可是芬莱捡起一根棍子,帮他们赶牲口。等到最后一头给赶出以后,山姆和诺娜就停下来,让芬莱把它们赶回去。山姆把倒塌的铁丝网拉起来,尽可能把它扎结实。诺娜走到被毁的菜园里,悲哀地呆望着这劫后的景象。

山姆的特写镜头,他跪下来检査系着断了的铁丝的木柱。他看出弄断铁丝的不是牲口。

山姆:一定是有人先把铁丝弄断了,才让牲口进来的。

诺娜和佐尼在一起的镜头,诺娜站在被毁的菜园中央。

诺娜:唉,乔特!……乔特!……(佐尼似乎是要安慰她,挨近她身旁,诺娜轻拍它)

山姆、诺娜、佐尼的中景。山姆仍然蹲在断了的木柱旁边。他站起来,脸上露出狂怒的表情。

山姆:(对诺娜)你回家去,亲爱的(见她踌躇,又说)你回家去。(她转身要走;他向芬莱迎去)芬莱,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芬莱:(辩白)我一点也不知道。不是我干的。

山姆:是啊,我也知道不是你干的。可是我们俩都知道是谁干的。(抓住他)走,上你们那里去。

殴斗

化入,德佛斯的农场。我们可以看得见河岸。在后景中,芬莱挥着棍棒,刚刚把最后几头牲口赶进畜栏。在前景中,山姆走近德佛斯。他怒气冲天,但显然竭力克制着自己。德佛斯幸灾乐祸,似乎非常高兴。

山姆:(大步走向德佛斯)德佛斯,你说吧——你这是干吗?

德佛斯:你说什么呀——我这是干吗?

山姆和德佛斯近景。

德佛斯:你什么证据也没有。按照法律,这只能叫做“天灾”。说到你的菜园,你可以再种呀,不是吗?

山姆:(气愤地)再种!

德佛斯;(嘲弄地)那末,你是来借种子的啦?

山姆:(狂怒地)我不会向你借……

德佛斯、山姆、芬莱的中景,德佛斯走向井边。山姆仍然倔强地站在院子中夹。芬莱把牲口赶进畜栏后向这两个发怒的人走近,但在一定距离之外站住,不敢过来。他手中仍执着那根棍子。——接着是德佛斯在井边的近景。他拿起井绳察看。

德佛斯:慢着……说到借东西嘛……这根绳子已快磨断了。(他从口袋中掏出一把折刀,把它打开)你来借水的时候,我们说好的事,你记得吗?

尽管山姆气愤已极,但是他完全没有想到他的邻居竟是这么卑鄙透顶。

山姆:你是说换绳子的事儿?

德佛斯:是啊。这回该轮到你换绳子了……我不想再用这一根了。(他用刀割断绳子)……还有,你老是来这儿借水,我也腻烦了。

山姆特写。这最后一着是太过分了。他忍无可忍。山姆冲向德佛斯,一把卡住后者的脖子,摇撼着他,把他一把推到猪圈旁边。

山姆:告诉你,德佛斯,我非拧断你的脖子不可!

德佛斯:(因为手中有刀,很有自信)你先动手,那好极了——特别是还有芬莱在这里作证——这样,我们俩可以去打官司了。

山姆再向德佛斯扑去,动手殴打他。芬莱在一旁看得很起劲。山姆狠狠地揍了德佛斯几拳,躲开了他的小刀。在后景中,贝基听到闹声从屋里出来。——德佛斯和山姆的近景,德佛斯不顾山姆的拳头,用刀攻击。贝基跑过来。

贝基:爹……你别……!

德佛斯:闭嘴,回屋里去。

山姆击中一拳,把德佛斯打倒在地上。山姆想跳过去压在他身上,可是芬莱把棍子丢过来绊倒了山姆,山姆还没扑到德佛斯身上就跌倒了。

德佛斯近景,他站起来,向山姆走过去。——山姆正好站起身来的时候,德佛斯一刀刺了过去。山姆受了伤,可是仍在德佛斯脸上击中一拳。——山姆按住身上受伤的地方,他感到很痛。他捡起棍子,蹒跚地走向芬莱,后者一直很起劲地观望着这场殴斗。芬莱害怕了,跳起来向后退,躲开山姆。这时,德佛斯已站起来,向山姆走过去,想从背后袭击他,可是山姆转过身来,看到了他,开始用棍子猛打德佛斯的胳臂。德佛斯的刀掉到了地上,山姆卡住了德佛斯的脖子。——现在我们看到山姆把他推到猪圈边上。他好像要把德佛斯投入猪圈里,可是又改变了主意。

山姆:你想把我从这里逼走,是不是?

德佛斯:是啊……我当然想……

山姆没料到他的邻居这么坦率,感到愕然,便放开了他。

山姆:为什么?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德佛斯:你第一次来借水的时候,我已经对你说过——我就是不愿意看到有人想出人头地。在这个世界里,一定得有人是指挥人的,有人是听指挥的。

山姆:你就以为你天生是指挥人的,我天生是听指挥的?为什么?

德佛斯:因为我这一辈子都是拼死拼活的干……

山姆:我也是拼死拼活的干啊……这个你也知道……

德佛斯:但是你干吗要到这儿来,不到别的地方去?你们没来的时候,这儿就是我一个人。这儿全是我的天下。我一心想买你的那块地——那时候,那块地很便宜。现在……(他做手势)要是这样下去,这儿就要成了你的天下了——我到哪儿,你也在哪儿,你在树林里打狐狸,你在河里摸鱼……芬莱告诉我,你在钓“铅笔”——还有我的姑娘,贝基——她说的话,你也听到了。

在说这最后一段话时,德佛斯离开了山姆,越走越远,后者听到这一阵仇恨的发泄不禁目瞪口呆,没有注意到德佛斯已经走开。

现在我们看到芬莱悄悄地走近地上的小刀。他蓦地捡起小刀。他将小刀递给德佛斯。——但是贝基(她的近景)开始狂叫“山姆!山姆!”山姆由于贝基的狂叫而警觉,瞥见了芬莱的行动。他向芬莱走近一步,后者惊退。然后向德佛斯走过去,一拳把他送到了猪圏里,滚入猪群中。——接着,山姆离去,贝基向他走近。

贝基:(指山姆伤口)这伤口,你得小心……

山姆:你回屋里去吧,贝基——最好,以后别管我了。

他走开去,经过芬莱身旁,后者由于害怕,跳到猪圈中央。贝基双手掩面,倚在墙上。

现在我们看到德佛斯走出猪圈。他吹口哨,呼唤芬莱,芬莱巴结地走近他。

德佛斯:芬莱!——把我的枪拿来。

芬莱奔进屋里,把枪拿了出来。

德佛斯:他往哪儿走啦?

芬莱:他顺着小河走的……

德佛斯:跟我来!

他朝着所指的方向走去,芬莱跟在后面。——贝基近景,她什么都听见了。她拔脚奔去。

出乎意外的捕获

近景,山姆在河边冼伤口。这里恰好是他曾经同台茜、乔特一起安钓丝钓“铅笔”的地方。镜头的后景是河。接着从相反的角度,我们看到山姆、德佛斯和芬莱在同一镜头中。前景,山姆在冼伤口,后景深处,我们看到德佛斯和芬莱走过来。作钓丝用的电线开始颤动起来,吸引了山姆的往意。现在,在前景中,山姆望着河中央,钓丝的末端在那里奇怪地颤动着。接着我们又看到了德佛斯和芬莱。正在火头上的德佛斯停下步来。芬莱惊呆了。

芬莱:亨利舅舅……亨利舅舅!……

德佛斯:(瞄准)闭嘴!

山姆正在拉钓丝。我们看到一条大鱼在河中央跳跃挣扎,想摆脱鱼钩,镜头由此切入德佛斯和山姆的近景:德佛斯被眼前的景象迷住了,全神灌注地注视着。他忘掉了一切,忘掉了杀人的念头,忘掉了气忿——现在只有一件东西吸引着他的兴趣——那条大鱼。

德佛斯:我的老天爷!——这是“铅笔”呀!

他心不彺焉地把枪递给芬莱,向山姆走去,沿面跟着芬莱。

在后景中,山姆在拉那条大鱼,我们现在还没有看见那条大鱼,但是我们知道它在河里钓丝的末端。德佛斯走近他,后面跟着芬莱。山姆看到了他,但是他们对钓鱼的共同爱好使得整个局面完全改观了。

德佛斯:没错——这是“铅笔”。

山姆:可不是——这正是“铅笔”这老家伙。

德佛斯:(怯生生地)我能帮你什么忙吗?

山姆:你把钓丝拿好,一会儿就行……

他把钓丝递给德佛斯——自己用手帕缠好手,这样拉起来带劲一些,包好后又开始拉,德佛斯帮着他。

镜头化入“铅笔”的近景,它躺在河岸上,接着我们看到他们三个人蹲在它的周围。山姆在把曾经用作钓丝的电线绕起来。德佛斯如醉如痴地看着这条大鱼。他终于克制不住了,说。

德佛斯:特克。(山姆没有答理)这是我的鱼。

山姆:那么说来,这条河也是你的罗?可是,也许法律也管我的鱼钩和钓丝叫做“天灾”。

德佛斯:你把这条鱼给我,而且发誓不告诉别人这条鱼是你捉到的,我愿意给你(迟疑一会)一元钱。

山姆:(忙着绕钓丝)我不需要钱。我家里的人爱吃鱼。

德佛斯:那么这样吧。你把鱼给我,让我拿到铺子里去给他们看看,过一两天,我再还你。

山姆:(仍忙着绕钓丝)到那时候再吃,恐怕要臭了。

德佛斯:那么这样吧。你把鱼给我,你一句话也别说,我让你使用我的整个菜园子。

山姆近景,他在小心翼翼地,把鱼从钩子上拿下来,好像这鱼是一碰就要碎的蛛网一般。

山姆:(愉快地)他咬得可真牢啊,不是吗?

德佛斯:(豁出去了)那好吧,整个菜园都他妈的归你。

山姆:(抬头)那么井绳呢?我们怎么打水?

德佛斯:那好吧,他妈的,我的马厩里还有一条绳子。

山姆站起来。德佛斯和芬莱焦急地望着他。后景中,诺娜和贝基气喘喘地跑来。我们明白,是贝基去把诺娜叫来的。山姆望着她们。两个女人突然停步,对于这两个男人之间的友好态度感到惊讶。

诺娜:山姆!出了什么事?贝基告诉我……

山姆:(漫不经心地)哦,没有什么!我正在这里帮德佛斯从河里把那条大鲶鱼拉上来。他捉到了“铅笔”!

德佛斯:(愣了一下后)是啊!

德佛斯紧紧盯住山姆看着,目光中流露出感激和友善的神情。渐隐。

妈和哈迈订婚

渐显,近景,山姆农场里棉花成熟的美丽景象。接着,可以看到后景中的房子。山姆和诺娜在棉田中央行走。我们听见一阵吉他琴声,弹得很乱,不成曲调。山姆用手摸摸一个成熟了的棉桃。

山姆:真不赖——

诺娜:是啊,山姆——我想,准会有好收成。

他们走着。我们感觉刭,他们是浸沉在幸福之中,相亲相爱,未来全部是属于他们的。现在吉他琴声听起来响一些了。山姆向诺娜眨一眨眼。他们走向琴声传来的地方。镜头跟着他们,画面上出现了哈迈和妈,两人躺在棉花田边的地上,被棉株挡住了。妈舒坦地躺着,口里嚼着一根草。哈迈也舒坦地躺着,脑袋搁在妈的肩膀上。妈抚摸着他的头发。他在弹吉他。

山姆和诺娜会心地相视而笑的近景。他们看着妈和哈迈,自己也相互搂着腰。接着是哈迈和妈的近景:他们微笑着,哈迈得意扬扬,妈有点不好意思。

妈:哦,我忘记告诉你们了。

哈迈:(满面笑容)是啊,我们压根儿给忘了。

妈:你告诉他们吧,哈迈。

哈迈:好吧。我们打算在星期天结婚(不好意思地笑着)哈……哈……

婚礼

渐显,一只很大的结婚蛋糕的近景。一只手正在切蛋糕。这一场景的地点是在哈迈的杂货铺里。——接着我们看到哈迈把蛋糕切成小块。妈把蛋糕分给客人。她穿着一件漂亮的衣服,看上去非常快活。

妈:(她说话时我们看到一些贺客的不同镜头)我正在想,我们特克家的人多么幸运!我禁不住要奇怪,为什么我得到了称心的男人。(大家报之以笑声)现在,我们都在一起,我的亲人们都在我的身边——乔特,我的小孙子,病好了,又是蹦蹦跳跳的很高兴——台茜书念得很好,她在学校里会得奖——山姆……我的山姆的棉花收成是这县里最好的——说不定挣到的钱还可以把他的地买下来。是啊,我正在想,为什么全能的主这么保佑我们特克家的人,对我们这么仁慈!不过,我想,我知道这是什么缘故……这是因为山姆,因为他那么辛苦干活,因为他种了那么好的棉花。这些一定正是按着上帝的旨意去做的。

山姆和诺娜接过蛋糕来的近景。

诺娜:啊,妈——你说得不错——不过,山姆有今天,是因为他有你这样一位好妈妈。

山姆:是啊,我也有几句话要说——谁也比不上哈迈,配当我的新爸爸。

我们看到哈迈铺子里特克一家人和全体宾客,人人似乎都很愉快,兴奋。好几个男人已经脱去了上衣。我们由此知道,婚礼已进行了好几个钟头了。有几个男人把酒瓶递来递去,偷偷地对着瓶口喝酒。山姆感动之余,吻他的母亲。哈迈开玩笑地推开他,吻自己的新娘。众宾客乐得大笑。

哈迈:(对山姆)喂,儿子——你又不是小娃娃——别缠住你妈了——她现在属于我的……

诺娜:(拉山姆)好呀——她是属于你的了,是吗?你算是老几呀——印第安人的酋长?她也是属于我们的,你知道……

妈:可是——我又不像那块结婚蛋糕,可以切成几块分给你们……

哈迈:来吧,妈——我们别去管这些小孩子……他们什么也不懂……

诺娜:来吧,山姆……我们别去管这一对新婚夫妇……他们现在还迷迷糊糊呢,不用多久就会醒过来的……

山姆搂着诺娜。人人口中吃着蛋糕,都很高兴。

一个客人:喂,哈迈——现在你结了婚,我想你要戒酒了吧……

哈迈:我正在想,到明天就开始戒——可是明天还没有到呢……(眨眨眼)。来吧,到里边来……

男人们跟他进去。

一个客人:哈哈……我们去看看,他的货色藏在哪儿。

丁姆手中拿着一个酒瓶,站在一个年轻姑娘旁边。他离开她,加入男人的一队。

丁姆:喂!等等我——我还可以来一瓶。

他显示手上的酒瓶已经空了,他同他们一起走到铺子的另一角落。

女人和孩子们仍在柜台周围,妈妈把蛋糕都已分完了。我们看到老奶奶,她在狼吞虎咽地吃着蛋糕,台茜同佐尼一起分着吃,乔特的蛋糕是妈从蛋糕顶端切下来的一块,上面有一对小新娘和新郞。

妈:奶奶,你玩得高兴吗?

老奶奶:高兴——可是我想听听好听的音乐——

妈:刚才跳舞的时候,你不是已经听过音乐了吗——

老奶奶:不——不——等我们发了财——等我们走了运,我们要买个话匣子,买许多好听的圣乐唱片。

老太太吃完了蛋糕,开始扇扇子。老奶奶扇子的特写镜头。上面有当地殡仪馆的广告。接着我们又看到老奶奶对一群宾客和妈说着话。

老奶奶:我要坐在走廊上,一边喝冰镇汽水,一边听“贝拉国土”(注3)。

妈弯下身来给台茜、乔特和佐尼劝架。台茜想要乔特蛋糕上的两个小人,乔特不肯给。佐尼想吃插着两个小人的蛋糕。后景中,诺娜跟一个在试大草帽的姑娘在一起。铺子的一角放着一大堆这种大草帽。

妈、乔特、台茜和佐尼的近景,妈抱起乔特,站起身来,保住了蛋糕上的两个小人。

老奶奶的声音:“我在喷泉旁饮水——在晴朗的天空下——赞美上帝……”

在前景中,诺娜和那个姑娘在试草帽。诺娜把一顶草帽前后倒过来戴上,对养镜子照照自己,两人都纵声大笑。在后景中,老奶奶在妈旁边继续唱着:

老奶奶:“我在喷泉旁饮水——喷泉永远不会枯竭——哈利路亚!”

现在我们看到山姆、丁姆、哈迈和其他几个男人在铺子里另外一个角落。这些男人把哈迈的酒壶递来递去,对着壶嘴喝酒。

一个客人:我说,哈迈——你酿酒的那天晚上没有着凉吗?

哈迈:你难道不知道就是这玩意儿能够使你暖和……

另一客人:喂,哈迈,你不怕犯法吗?

哈迈:别胡闹了。法律是对付制成品的……

山姆和丁姆的近景。他们刚喝了一口,把壶递给别人。

丁姆:(眨眼)山姆——跟我来——给你瞧件玩意儿。(他们走出去)

一个客人:(把空壶底朝天一晃)瞧——喝完啦……

哈迈:别着急——我再去拿一壶来……

一个客人开始唱起来:“黑麦威士忌,黑麦威士忌,请喝黑麦威士忌,黑麦威上忌一直喝到死。”由此切入山姆和丁姆的镜头,他们走进此刻已杳无一人的厨房。丁姆走到挂在墙上的他的上衣旁边。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瓶酒。我们听到铺子里的嘈杂谈话声,还有喝醉的客人在唱“黑麦威士忌”。

丁姆:这是真正的城里货,山姆——像他们在时髦的夜总会里喝的那种。(他开瓶塞)你闻一闻看。(山姆拿过瓶来喝酒)

丁姆:你闻一闻,山姆,你闻一闻。(山姆听他的话闻了一闻)是好货吧?

山姆:确实不错——

丁姆:(得意地)三元钱一夸特呢。

山姆肃然起敬地望着酒瓶,把它还给丁姆,丁姆接过来喝。在后景中,我们在宾客中间看到过的一个老头,带着一只提琴走进后屋。哈迈同他在一起。

哈迈:我们要跳方形舞了,乡亲们。

诺娜和试帽子的姑娘跑了进来。

诺娜:(跑进来)啊——好啊——跳方形舞。

妈:(高兴地进来)啊——那太好玩了——我们跳舞吧——

年老的琴师开始奏序曲。整个屋子立即挤满了准备跳舞的人们。在前景中,丁姆喝完了酒,看着大家。

丁姆:得找个好地方藏起来——(他环顾四周)——行了,就藏在那里吧——

他走到炉子跟前,把他的宝贝酒瓶藏在里面。原来和丁姆在一起的那个姑娘,看到了丁姆和山姆,也走到厨房里来,一把拉住山姆的胳臂。

山姆和那个年轻姑娘的近景。

姑娘:来吧,亲爱的——你同我一起跳舞……

山姆:谢谢你,姑娘——可是我已经有了舞伴——

姑娘:跳完舞,我们可以到外边去,亲爱的——我汽车里还有很好的酒呢——

山姆:真对不起——可是不行啊。谢谢你。

那姑娘生气地看着他。她失望之余,拉起丁姆的手。

姑娘:你——你同我跳舞吗?

丁姆:当然,亲爱的乖乖——跳完舞,我们到外面你的汽车里去……

山姆到后景中诺娜那里。她一直在寻找他。跳舞开始。丁姆和那个姑娘在厨房门口遇到老奶奶,她正进厨房去。她偷偷摸摸地四下张望,使我们一望而知,她打算利用隔壁房间里跳舞的机会,好好享受一番。

她拿起一只旧咖啡壶,一包咖啡,把炉子点燃。跳舞继续着——我们看到琴师演奏的近景,接着又看到跳方形舞的人们;妈和哈迈是一对,山姆和诺娜是一对,台茜和乔特学着大人样子跳舞,还有其他人等。在这些镜头出现的时候,领舞者一直在唱着:

领舞者:

大家牵手,向南转圈,

让那微笑,挂你嘴边。

回到原地,八人全转,

单行往前,女士领先,

排成单行。

请那姑娘,转到后边。

排成单行,女士领先,

排成单行。

请那姑娘,转到后边,

请那姑娘,转到后边,

第一第三,请到右边。

追逐野兔,追逐松鼠,

追逐美女,走遍全球。

追逐狒狒,追逐树狸,

追逐俊男,绕过月球。

四手举起,请你过去,

转圈转圈,请勿迟延。

Do,si,do,烤箱旁边,

有只小鸡,啄出面团。

挽住舞伴,一路往前。

追逐野免,追逐松鼠。

追逐美女,走遍全球。

丁姆突然停止跳舞,焦急地望着厨房。接着我们看到他慌张地走向老奶奶,老奶奶正在前景中的炉子上烧咖啡。丁姆打开炉门,想挽救那瓶酒。

老奶奶:(嚷嚷)喂——你让我煮咖啡——我不像你们能喝酒——我想喝杯咖啡——你给我滚出去!……

丁姆:老奶奶,你知道你干了什么。我有瓶酒藏在里面。你瞧,那不是吗。

他终于取出了那瓶酒,可是酒瓶很烫,烫了他的手指。他煲得跳起来,手舞足蹈,嘴里唷唷叫着……这声音引起了跳舞的人们的注意。他们停止跳舞,大家都挤到厨房门口来看丁姆和老奶奶。山姆和诺娜挤在第一排,哈哈大笑。

丁姆把酒瓶放在桌上。瓶塞因瓶内空气受热嘭胀而砰地一下自动蹦开,酒流了出来。丁姆急忙拿起一只锅子来抢救。

老奶奶:这叫活该!

我们看到山姆和诺娜畅怀大笑;接着,我们看到丁姆,他因为山姆笑他而生气了。

丁姆:你倒好,这有什么好笑?……

他走到山姆面前,推他一把。山姆被推得踉踉跄跄往后退到跳舞的那间屋子里,四肢朝天,跌到床那头去了。众宾客望着山姆的洋相而大笑。山姆站了起来,也推丁姆一把。两人这样开玩笑地推来推去。一个刚站起来,又把另一个推倒了。

镜头切入那个曾经在厨房里请山姆跳舞而被拒绝的年轻姑娘。她神愤忧郁地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他们推来推去。

现在又是山姆推丁姆了,丁姆被推倒在床上,就躺在那里睡着了。山姆得意扬扬地走过去吻诺娜,并接受众宾客开玩笑似的祝贺。忽然,那个年轻姑娘从地上拿起一只木箱上的盖子,猛击山姆的脑袋。他转了两三个圈子,跌倒住丁姆旁边。下一个镜头是山姆和丁姆睡在一起。丁姆被山姆跌倒在他身旁的骚动而惊醒,他睁开眼晴,矇眬地认出是山姆。

丁姆:山姆……我的老朋友……

山姆:丁姆……好朋友!

他们相视微笑,阖上眼晴,睡着了。渐隐。

化入,杂货铺后屋:已经过了一些时候了。山姆和丁姆睡在后屋靠墙的床上,星子里现在几乎没有人了。他们两人身上盖着一条床单。哈迈、妈和诺娜把最后几个宾客送到后门。屋子的另外一个角落里,老奶奶、乔特和台茜安置了地铺,已经睡着了。一声响雷,接着一道闪电。哈迈开了门,客人们到院子里上汽车。哈迈、妈和诺娜也走了几步送他们。从门口望过去,我们可以看到客人们趔趔趄趄地——那是因为喝醉了酒——钻进他们的汽车。

琴师:(很醉了)是啊——今天玩得真痛快——我从来没有参加过玩得这么痛快的婚礼——说真的——我这一辈子参加过的婚礼也不算少了……

妈:你们大家都得小心——可别闯祸呀……

另外两位客人在说这最后几句话的时候唱着“可爱的阿达琳”。

琴师:是啊——我对你说——玩得最痛快的婚礼——你们大家都会过得很快活——是啊,先生!是我参加过的玩得最痛快的婚礼……

哈迈和妈很受感动,目送众人驱车而去。但是诺娜担忧地望着天空。又是一声响雷,接着一道闪电。

诺娜:我的老天爷。天要下雨了!

从声音中可以听出,汽车已驶出院子。哈迈和妈没有听见诺娜的话。

诺娜:(这时我们看到雨滴开始落下来)妈——天下雨了!我们的棉花会不会给淋坏了?

哈迈:(有点清醒过来)现在下雨,太不是时候了……

妈:我们还是进去吧——站在这里淋雨没有什么好处……

他们回到屋里去,我们看到在后景中的门窗都有光亮。哈迈关上了门——接着他拉下了窗帘。银幕上一片漆黑,渐隐。

狂风暴雨

渐显,乡野远景。猛烈的风暴正在肆虐——狂风摇撼着树木。大雨如注。化入,树木在狂风暴雨之中猛烈摇撼的一个镜头;又化入风暴中一些农舍屋顶的镜头;再化入哈迈后院的全景。晾在院子里的一些衣服被风吹得哗啦啦地作响。

诺娜在哈迈的屋子里隔着窗户观察天气。雨点猛击着玻璃窗,好像要把它打破似的。诺娜脸出绝望的表情。突然,她下了决心——离开窗户,走到山姆和丁姆睡觉的那个角落。她把山姆推醒。——山姆醒过来看着诺娜,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诺娜:山姆——大风大雨来了——我们应该回家去……

山姆望着窗外,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霍地起床。

山姆:噢,真糟糕!!!(他的动作惊醒了丁姆)

丁姆:什么事情——怎么啦?(他也起身,走过来)

山姆走到门口,把门打开,诺娜跟在他后面。一阵狂风把雨点送进了屋内。山姆关上门。他转身向这时已站在他身边的丁姆。

山姆:丁姆——把你的汽车借我使一下——我得去看看我的棉花……

丁姆:没问题,伙计——我跟你一块儿去。

诺娜也要去——可是山姆拦住她。

山姆:你最好留在这里,照顾老奶奶和孩子……

他开了门,不顾风暴走到外面,丁姆在后面跟着。诺娜费劲地关上门,隔着窗户目送他们离去。丁姆的汽车已有半个轮子泡在水中了。汽车开走,一会儿便不见踪影。

〔化入,山姆和丁姆在车窗后的近景,由于大雨倾注在车窗上,使我们不能看得很清楚。

公路上一男一女的中景。他们做手势要丁姆停车。现在风雨加剧,风比刚才刮得更猛烈了。他们做手势,表示前面路上有障碍。由于风雨声,我们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远景——我们看到公路前面不远处有另一辆汽车。车陷在泥里。

山姆、丁姆和那对男女的近景。

男人:别往前开,没有用,路不通了……

山姆:(对丁姆)开吧,绕过去,路边的那条沟不深……

丁姆:(做个无可奈何的姿势)好吧,反正也要抛锚!(对那男人)你们要搭我们的车吗?

男人:不,先生,谢谢——我们刚从那边过来……

丁姆的汽车驶去,留下一男一女在雨中。镜头接着跟随丁姆的汽车移动,我们看到他的汽车在漫着大水的公路上转到沟里去。

丁姆小心翼翼地开着车。从他脸上的表情我们可以看出,他对于是否能过去,很没有把握。汽车开始发出劈劈啪啪的爆裂声,眼看就要抛锚,但还是勉强前进,一直到它开进一潭深水中央才停住不动。〕

接着,我们看到田野中间的一条路。山姆从汽车上下来,丁姆也跟着下车。水深及膝,他们开始往前走。这时雨已停住,但满目是荒凉景象。公路两旁,棉花都被风雨摧毁了。公路本身也就成了泥潭。山姆和丁姆艰难地向前进,现在也不去避开泥淖了。在后景中,出现了哈迈的卡车——两人闪开,让卡车过去。但是卡车开到他们身旁立刻停住。开车的是诺娜——旁边坐着老奶奶,两个孩子和小狗佐尼。卡车外边溅满了泥浆。

棉花田里特克一家人的远景。山姆的全部棉花都被风暴摧毁,荡然无存。在前景中,他们的屋子危险地倾欹着,摇摇欲坠。一部分屋顶已被暴风雨刮走。诺娜还坐在驾驶盘后,惶恐地看着这一切。在后景中。老奶奶和孩子们已经睡着了。

接着我们看到山姆向被毁的棉花田走去,佐尼跟着他。诺娜跳下车,也跟上去。

他们到了棉花田里。山姆想把一株完全被折断了的棉株扶起来。佐尼看着棉株。

诺娜:唉,山姆……山姆……

山姆没有回答。他遭到这么不幸的打击,已说不出话来,只是看看四周。他需要一些时候才能估计出灾害的程度。

镜头接着切入老奶奶、乔特和台茜。老奶奶下车,走了几步。她生气地看望四周。

老奶奶:山姆·特克,我在这见一分祌也待不下去了——我这身老骨头干脆就到坟地里去吧……在我去见上帝之前,连个坐着等死的安静地方也没有。山姆·特克,你是个罪人——你这样对待你的老奶奶。

山姆和诺娜的镜头。山姆根本没有听到老奶奶的话。诺娜转身向老奶奶,可是老奶奶已转过身,带着一种永远不想再看一眼这个鬼地方的神情,沿着一条小径离去。

老奶奶:(叫嚷)是的,你就是个罪人,山姆·特克。一个心眼坏透了的罪人。

山姆完全没有理会她。他环顾四周,心中衡量着灾害的程度。突然他注意到了什么东西。

山姆:“华特权叔”……

他走开去。诺娜没有跟他走,却去追老奶奶。老奶奶经过卡车旁边,继续喊叫着。

老奶奶:山姆·特克是个罪人。我告诉你,是个心眼坏透了的罪人。

丁姆看到山姆走向河边,抜步跟着他。

丁姆:(呼唤)山姆……山姆……

诺娜和老奶奶的镜头。诺娜追上了老奶奶。她从地上捡起一根细树枝,态度强硬地站立在老太太面前——诺娜的态度很吓人。在这样一个时候,听到自己的丈夫受到这样的辱骂,深深伤害了她的感情,她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得出来。

诺娜:(用树枝威胁)奶奶,你给我待在这里——像这种时候,一家人应该守在一起——你不许走,跟我们待在一起。

老奶奶楞眼瞧着诺娜,理会到她说的话句句当真。

老奶奶:好吧——我不走——可是这是你硬逼着我留下的,你总是这样的——你身强力壮,手里还拿着棍子。在你这样的人面前,一个残废的老奶奶有什么办法?

诺娜:你跟我回到屋里去。我们还有活要干。

听到这话,老奶奶就转身向屋子走去,后面跟着诺娜。接着镜头切入山姆和丁姆。山姆走到了他昨天栓牛的地方。在后景远处,我们看到哈迈的卡车,诺娜和老奶奶向破屋走去。接着是山姆和丁姆的近景。栅栏柱子仍然竖在那里,可是栓牛的铁链却已断了。山姆把铁链捡起来,仔细察看。

山姆:我要去找“华特叔叔”。

他正准备独自走开去,丁姆做个手势拦阻他。

丁姆:找“华特叔叔”?你想它会在哪儿?

山姆:我也说不上。可是我非得去找它不可,丁姆。河边的草地全给水淹了。

丁姆:当然希望它不在河里。可是为了一条牛淹死可犯不着!!

山姆:(向河走去)我没有要你帮忙。

丁姆做个无可奈何的姿态,跟着他走去。

乡野完全被大水淹没了。到处是一片凄凉景象。树、房屋的门窗砖瓦、以及其他东西都被激流冲走。山姆在前面走,后面跟着无可奈何的丁姆。两人都望着河水,河上出现各种各样的景象。我们看到:一辆大车被激流冲走;几堆草在河上漂流;有些家畜伏在一片破屋顶上顺流而下;山姆和丁姆继续寻找奶牛。

现在是山姆的镜头,他东寻西找,四处张望,突然向丁姆指点某一样东西,我们接着看到“华特叔叔”在远处——在泛滥的河水还没有完全淹没的一个小岛的中央。它已水深及腹,可是它还活着。——山姆的中景,他抜腿奔跑。镜头又回到“华特叔叔”。它在岛上很不舒服。颈上还找着断了的铁链。接着我们看见山姆和丁姆走近。

山姆:我过去把它牵过来。

丁姆:你干吗不等到水退了以后?

山姆:河水还要涨呢。

丁姆:好吧,伙计,我来帮你。

山姆下水,丁姆迟疑地跟着。在前景中,“华特叔叔”耐心地等着援救。在后景中,山姆涉过一条由洪水冲激成的很宽很深的支流。他不得不躲避开水流冲下来的各种东西。他走近“华特叔叔”,那时踌躇不前的丁姆还没有走到水里呢。山姆拉着不肯走的牛向水边走去。

山姆:行了,我一个人来吧。

丁姆:那不成,我来帮你。

山姆:你还是别过来吧。(可是丁姆跟着山姆跳进水流中)

丁姆近景,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想到山姆身边帮他。忽然他到了水最深的地方,激流中的一根树干碰了他一下,他站立不住,跌倒下来。

丁姆:(叫)救命呀,救命呀……山姆!

接着我们又看到在水里的山姆和牛。山姆使尽全部力气,不让牛被激流冲走。他听见了丁姆再一次的呼救声,回头看看丁姆。——我们看到山姆所见到的景象:丁姆在拼命挣扎,时而沉入水中,时而浮上水面。

山姆放掉奶牛,向丁姆游过去。激流卷走了牛。接着我们看到山姆和丁姆的镜头。波涛汹涌,丁姆抱不住一块木板,这时山姆正好及时赶到,一把抓住他的衬衫。另一块木板向他们漂来。山姆伸手抓住这块木板,终于把丁姆的头拉出水面。

现在我们又看到“华特叔叔”被激流冲走,顺流而下。由此化入山姆和丁姆在深及腰部的洪水中走着的镜头。在后景中,河中的一个地方冲积着一堆东西,使我们一望面知,他们两人也是被激流冲到这里来的。

丁姆:你带了酒吗?

山姆:原来有一小瓶哈迈的酒。可是现在大概全部完蛋了。

丁姆:那就算了。

现在我们看到他们穿过泥淖和被毁的棉田向山姆的屋子走去。山姆看着被毁的棉田,感到已经丧失了一切,心情沉重。当他们走到倒塌了的前廊时,山姆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由于房屋倾欹,门窗都已脱落,只留下几个空框。

山姆:丁姆,我跟你一起上城里去。我收拾一下剩下来的破烂,卷起铺盖,马上就走。这些地,这些树,这条河……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我拼死拼活,把什么都花在它们身上……说真的……可是它们给了我什么?什么也没有!有的只是吃苦,受罪,再待在这里,准会叫我犮疯。一个人失败了,他就得认输。这个地方不要他,他就没法强留,只有卷起铺盖走。来吧,我们走。

但是就在这时候,我们看到诺娜从破屋里走出来,她伛下身子,免得碰了脑袋。她拉起山姆的手,领他到已经不成样子的前廊尽头。我们看到老奶奶在晾床单、衣服,台茜和乔特帮着她。这位了不起的老太太已在两棵树之间拴了一条绳子,正在忙忙碌碌地晾晒衣物。

诺娜:山姆,我简直不能相信,屋子居然还没有倒下来。山姆,你的枪还在,还有不少别的东西也没有丢。乔特的菜坛子也有不少没有破。当然,照相架子破了一些,可是只要一修好挂起来以后,也就不会难看的。当然,最糟的是炉子的烟囱。不过我已经重新把它安好了,我想还是可以使。山姆,你觉得怎么样?

山姆:(深受感动,温存地)我觉得很好,亲爱的。

现在老奶奶(两个孩子围着她)转身向山姆,大声说。

老奶奶:喂,山姆·特克。你知道,这教我想起了什么?这教我想起了四十三年前跟你的爷爷——我们也碰到过这样倒楣的事情——只有比这一次更糟糕——屋顶都塌了,墙也倒勒。足足有一个星期,我们进进出出得在地上爬,好像老鼠进洞一样。可是你爷爷,他却说:“亲爱的,要是印第安人来打我们,那比这可要糟多了。”哈,哈……

山姆和诺娜的近景。他们在听着老奶奶的话。诺娜脸上挂着微笑,态度安详。山姆表情严肃,若有所思。

山姆:诺娜,我们太傻了,不该同勒斯顿订了合同只种棉花——像我们这种小户人家不能只种棉花一种庄稼——也得种些玉米啦,豆子啦——什么都得种一点儿——

他走进屋里。我们看到他在寻找什么东西,最后他把那根曾经用来捕过大鱼的电线拉了出来。然后他走出屋子,像扔套马索一样把电线扔出去。电线的一头套上屋顶一角,山姆开始拉……

接着我们看到山姆和诺娜的近景,诺娜过来帮他拉电线。山姆转过头来。

山姆:喂,丁姆,过来帮我们一下!

丁姆的近景,他一直看着这一场面,好像他们都是疯子一般。现在他向山姆走过来。

老奶奶近景,她离开晒衣服的绳子,也向山姆走了过去。

接着是山姆、诺娜、丁姆、老奶奶的中景,他们一起使劲地拉着电线。台茜和乔特非常兴奋,在旁边看着他们。

屋顶近景。屋子好像比先前正一些了。

又是山姆、诺娜、老奶奶、丁姆等的中景,台茜和乔特在后景中。从拉线的人们的表情中,我们可以知道这所房子现在比较坚固一些了。山姆把电线的另一头拴在一棵树上,就像他在本片开头时那样。丁姆帮着他。拴牢后,山姆转身向丁姆。老奶奶和孩子们走到后景中去,继续收拾他们丢失的东西。

丁姆:(走近他)山姆,你刚才说要跟我一起到城里去——

山姆:是啊,我刚才是这么说来着。

丁姆:你刚才是这么说来着——不过这会儿你不想去啦,呃?

山姆:我刚才累坏了。我对什么都不相信了,可是现在我的衣服开始干了,我又开始有信心了。我想,当土地全泡在水里的时候,它一定也是这样想,什么都完了。可是太阳会把它晒干,它又会开始叫唤我了,就跟诺娜有时候叫唤我那样。

丁姆:(无可奈何地)我从来就知道,你是永远不会离开这个地方的。我说,要是地球上只剩下了一个庄稼汉,那一定就是你……

山姆:(他和丁姆的近景)别开玩笑了,丁姆。你的那些个机器,它们是不错的——这个我也知道——可是你总不能把它当饭吃。你总得吃块牛肉,吃几棵玉米,才能塞饱肚子。你们城里人很聪明,可是要没有我们庄稼人,我敢说你们就得饿死。

丁姆:可是没有我们工人,我就不知道你们怎么对付!你的犁——它可不是长在树上的!你的枪,那是你在冬天的吃饭家伙——它可不是你在地里种出来的!有一天——但愿这样——你添置一辆拖拉机的时候,你说它是打哪儿来的?说真的,朋友,在这个世界上,谁也少不了谁……你喜欢你的地,那你就待在这儿。可是我却喜欢在工厂里做工,我要你跟我一起去,也就是这个缘故,山姆……好吧,你明白我的意思——我也是一番好意——要是你什么时候需要我帮忙,你知道上哪儿去找我……

山姆:(温和地)是啊,我知道,丁姆……多谢你。

这时诺娜走出来叫他们:“咖啡好了”,镜头切入屋子内景,一家人在桌旁就座。

台茜和乔特:我要蜂蜜。我要蜂蜜。

丁姆:(心满意足地)真的,没有比这咖啡滋味更好的了。

山姆:正是我们需要的东西,没错儿。

老奶奶:(津津有味地喝咖啡)诺娜,你用那只破壶烧出能暍的东西,这还是头一回,哈哈……

诺娜:(微笑)谢谢你夸奖,奶奶。

山姆:谢谢你,亲爱的。

诺娜:(沉思地)明天,我想我们就可以翻完地了。

老奶奶:翻完地……真可笑……我们这辈子也甭想翻完地。我可要回到屋里,坐在那儿等着去见上帝了。

山姆:(十分坚决,急于想马上开始)是啊……今年春天来得早一些,亲爱的。我想我们在五月半以前就可以开始播种了。

尾声

风暴袭击后的田野镜头。我们看到诺娜和山姆的近景,山姆在诺娜的帮助下把骡子拴到犁上。她帮他给骡子套上嚼口。他缚紧皮带后,把诺娜搂入怀中,温存地吻她。接着他让诺娜留在骡子旁边。——诺娜拉着缰绳,策动骒子。山姆走到犁后,准备开犁,他使劲按住犁柄,于是一人牵骡子,一人扶犁,诺娜在前,山姆在后,再度开始了他们在被毁了的土地上的劳动。渐隐。

(全剧终)

注释:

注1:括号为原文所有,下同。

注2:原文为Twin Days,是双子星座进入黄道带的几天,从阳历5月21日到6月21日,与我国农历芒种大约在同一时候。

注3:圣乐名。

Best Film Plays 1945,Crown Publishers,New York


大地之光The Southerner(1945)

又名:南方人 / 大地回春

上映日期:1945-04-30片长:92分钟

主演:扎查瑞·斯考特 贝蒂·菲尔德 卡罗尔·耐什 比尤拉·邦蒂  

导演:让·雷诺阿 编剧:George Sessions Perry/Hugo Butler/让·雷诺阿 Jean Renoi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