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黑暗时代
最初,同性恋在美国的电视中出现,是作为一个政治符号。在20世纪50年代,他们与麦卡锡主义联系在一起,借由对同性恋的污名化迫害共产党人,并大肆宣扬同性恋等于间谍这种理论。在这里似乎能看到政客的惯用伎俩,对于他们不喜欢的东西,就利用政治手段整治他们,并且经由大众媒介的传播,让那些群体彻底禁声,最后只留下了一个声音,那就是让他们被抛弃和流放,因为那些与他们不相干的人,在他们看来,只是工具和手段,为了达到目的,他们可以任意捏造和包装。
后来,由于这种根深蒂固的污名化,使性少数群体的处境陷入边缘,直到1969年石墙运动的爆发,被边缘化的同性恋仍然无法进入电视媒介中,只出现在报纸的报道中,并且眼光依然是充满偏见、不尊重和歧视的。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中,即使在影视作品中,一个人的行为稍微与人们对某个特定生理性别的人应有的社会性别的认知不符,就会被和谐。如果能够出现在影视作品中,就被指派为反派角色。所以那个年代的影视出版与传播方都对性别和性向这种敏感的议题持有阉割的态度。这时这一切都上不了台面。并且在所谓心理学家的大肆渲染下,同性恋被视为不正常的,这加深了人们对同性恋的刻板印象,并使他们愈发边缘化,就连成功的明星,都不敢轻易暴露自己的性向,即使被八卦,也对自己的性向持一种自我调侃的态度,这是令人难过的。
到了20世纪70年代,那些与社会性别认知不符的角色以及同性恋作为电视剧中被调侃的对象出现。在这个时期,有责任感的编剧通过塑造正面的同性恋形象,顶着审查的压力,持续输出正确的价值观。同时,随着真实的跨性别的个体走入电视的视野,那些社会中的跨性别群体逐渐被赋予力量,他们知道自己可以像那些公开出柜的跨性别者一样勇敢,一样在这个社会中占有自己应该有的位置。而在同性恋群体方面,由于有了正向的电视文化输出,他们的社会环境似乎也得以缓和。即使在当时推出的一档真人秀节目中,一位同性恋者仍遭受非议,然而他直面自己的性向,不隐藏自己的态度却影响着美国的同性恋者,让他们知道他们可以为了自己而骄傲,活出自己真实的模样。
或许在美国电视彩虹史的黑暗时代,我们仍能找到一丝丝希望。这就是追溯性少数群体被边缘化的原因。当然,这部剧里表现的仅仅是一个面向。而当我们追根溯源,便很容易发现问题的所在。错的不是性少数群体本身,而是性少数群体由于一些原因,被有意识的丑化了,这根植在人性的深处,也就是对于与他们无关的人的伤害,而这群人,恰恰因为无法掌握话语权而容易被“使用”。这种使用,造成的影响却是深远的。它不仅仅局限于电视圈,更扩展到整个社会。作为性少数群体的我们,应该意识到自己是无罪的,是与他人平等的。作恶的不是我们,而那些心灵的负累,只是社会不断的洗脑和灌输。我们值得爱自己,也值得被爱。
好在,这里还有一点希望。就是总有愿意对这个社会负责的人,做着他们本不必去做的事,为了自由和平等,闪着人性的光辉,理解并帮助着我们。还有那些勇敢做自己的人,他们常常传递给我们勇气,让我们知道自己并不是孤独的,他们的色彩也能成为我们的色彩。
或许在这个世界上,我们总能找到志同道合的伙伴,而不是在泥泞不堪的路上,踽踽独行着。
第二集 改变:以电视为媒
第二集以米尔克当选旧金山监督委员会委员开始,以米尔克被枪杀结束。
哈维·米尔克,是美国第一个以同性恋身份当选政府公职人员的人。这里之所以以同性恋作为定语而没有放在句子最后,是因为他在参选之初就公开了自己的同性恋身份,毋宁说,他参选的主要目的就在于同性恋的平权。关于他的故事,我们也可以在2008年的电影《米尔克》中看到。
回到这部剧本身。由于20世纪50年代对性少数群体的污名化,带来的影响依然延续到20世纪70年代。在70年代的影视作品中、脱口秀中,同性恋虽然逐渐出现在电视中,但是依然是以搞笑与讽刺的形式出现。同性恋成为了美国当时情景喜剧的笑点。这直接导致了同性恋群体自身的压抑,同时影响到社会的主流观念,认为同性恋群体本身就是不正常的。
第三集 传染病
在20世纪80年代初期,艾滋病开始在美国蔓延传播。最开始媒体将它报道为“男同性恋的罕见癌症”。当然,美国的CDC最初也是如此定义这种疾病的。因此,在80年代早期,美国人经由电视的错误引导,常常把同性恋和艾滋病联系在一起。这非但是给同性恋扣上了疾病的帽子,同时也不利于疾病的控制,更造成了一系列关于同性恋者出柜的现实问题。在1985年的影片中,我们可以看到一个携带HIV病毒的感染者向他的父母出柜的经典一幕。儿子告诉父母我有艾滋病,父母难以置信,紧接着儿子似乎迎合父母的反应,自然而然的说出了自己是同性恋。在那样的社会环境下,双重身份的压力被瞬间同时转化为对于家庭的双重打击。因为他们既不认同同性恋,也不接纳艾滋病人。在这个阶段,似乎大众认定了艾滋病就是只有男同性恋会生的病。也恰恰在于此,在于20世纪50-70年代人们对同性恋者的污名化与歧视,加剧了他们对艾滋病人的憎恨,尤其是感染了HIV病毒的男同性恋,认为这是他们罪有应得的。同性恋在他们看来本就不应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而艾滋病刚好让他们消失。这一切都是因为,人性中固有的冷漠,认为无论是同性恋还是艾滋病都与他们无关。
在这个阶段,艾滋病感染者想要获得应有的生存权。这催生了Act Up的诞生。在法国电影《每分钟120击》里,我们也能看到Act Up在法国的影子,他们几乎出现在与美国的同一时刻,做着同样的事情—要求政府正视艾滋病,并加大科研投入。因为政府和大众太习惯污名化同性恋,对于感染HIV的同性恋,他们更倾向于选择无视。Act Up的行动是有效的,通过比较激进的游行示威,政府加大了投入。而且可喜的是,电视媒体第一次转播了Act Up示威游行的画面。让真实的感染HIV的同性恋者第一次在电视上被看见。这些示威游行的转播,展现了一个群体的真实的声音和诉求,并且通过电视让数以万计的人逐渐反思自己的看法,并影响了当时的美国人,美国人对艾滋病人和同性恋的污名与歧视在逐渐减少。
然而,由于当时所认为的艾滋病与性少数群体的关联,影视剧作品对性少数群体的表达依然在逐渐收声。这时候一些有责任心的影视剧制作者开始在同样被边缘化的女性群体中寻求突破口。在同期的美国影视作品中,我们常常看到女性代替性少数群体发声,表达女性群体同时也是性少数群体本身的诉求。当然,由于艾滋病已经成为了一个备受关注的议题,在这样的影视剧中,依然会有这样的桥段。在《设计女性》这部电视剧中,编剧把她母亲因为输血感染HIV病毒的经历放了进去。在收治艾滋病人的病区里,编剧听到护士说“你要是问我这种病有一种好处,它杀死的都是对的人”。编剧把这句话用在了剧里,并且表达了对这种偏见和歧视的摒弃。
同时,在80年代末90年代初的美国日间肥皂剧中,首次出现了青少年的男同性恋形象。而美国日间肥皂剧的受众大部分都是美国的全职妈妈。因此它带来的影响不仅是青少年性少数群体本身,更影响着家庭对自己孩子性向的接纳程度。这不能说不是一种正向的突破。这个时期,脱口秀节目的兴起,也为性少数群体的平权带来重大变化,在这样的节目中,经常会请到真实的同性恋者,面对观众,开展辛辣的辩论。通过这种形式,受众们开始从70年代的影视作品中接收到的作为调侃或反面角色存在的同性恋,转换为真实的活生生的同性恋,开始逐渐了解同性恋的真实生活,同时反思自己的思想,观察自己的生活。
在20世纪90年代中期,一系列类真人秀的剧开播,大体思路就是邀约素人在一个房子里共同生活一段时间,观察他们的行为和对话,制造张力和冲突。在1994年这个系列进行到第三季时,来了一位感染HIV的男同性恋者。在他们的相处中,这位感染者充分展现了他美好绅士的一面,让人忽略了他的性向,并让人为之着迷。也是在这个节目中,第一次有为同性恋举办的真实的结婚仪式登上了电视荧幕。让人们开始关注同性婚姻的问题。
不过,这里依然有曲折。在90年代中期,PBS播出了一个新的迷你剧,里面依然设定了同性恋角色,并且有男同性恋的接吻镜头。这招致了美国家庭协会的抵制,他们甚至通过放置炸弹的恐怖手段促使电视台停播这部剧。因此,这部剧只好被搁置。但是于此同时,一部电视剧中终于有了一个真实的同性恋在剧中扮演同性恋......
这集结束,我们可以很明确的感受到,真实的人的力量。无论是Act Up的示威游行被放到荧幕转播,还是在TV Show当中出现的真实感染HIV的男同性恋,抑或是真实的同性恋在电视中扮演同性恋。这些形象都不是被编剧有意塑造的。通过自己为自己发声,每个人的声音会被更高效的传递,并且会尽量减少失真。而这样所引发的效力,也远大于仅仅是电视角色中出现的某个性少数引起的讨论度。毋宁说,这是一种实实在在的感染。这种真实呈现的力量,让大众传媒的受众者进入现实世界中,以现实的视野探讨性少数群体的议题,并且在这个过程中反思的是现实世界,而非编剧的虚构世界。同时,一个个真实的性少数的出现,也鼓舞了那些在柜子里的性少数者,或多或少的给予他们勇气和力量。
不仅如此,真实所表达的实质,其实是一种活生生的存在。是把每个人的血肉表现在他人面前。让人们意识到,这些人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从而会引发强烈的作为人类的共情感。这会迫使人们去思考,如果我是他,我应该如何做。或许消除偏见的最好方式,就是设身处地的站在他者的立场。
我们应该感谢在美国电视史上那些勇敢站出来的性少数群体。而且我也相信,会有越来越多的让人勇敢的站出来,为我们这个群体,为了我们自己而奋斗。
后记:作为一个同性恋者,我从不避讳我自己的性向。还记得当我把我的性向告诉我研究生阶段的一个室友,他说了一段话让我印象特别深。他说他中学时期也认识一个同性恋,但是他觉得那个同性恋非常不好,因为一些性格和行为上的因素。因此他直观的认为所有同性恋都是坏的。可是通过我,他了解到不是所有同性恋都是不好的。同性恋也是普通人,也有好有坏。从此,他改变了对同性恋的看法。
一个真实的人,确确实实的能影响身边的人对一个群体的态度。所以,come out of the closet真的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你的能量,或许比你所想象的大很多。
第四集 突破
本集以艾伦作为明星出柜串联起开篇和结尾。在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电视上仍然没有一个以主角形式出现的同性恋者。而在电视剧《艾伦》中扮演一个看起来“非常女同性恋”的同性恋者,正诞生于这样的电视环境中。或许是因为艾伦处在这样的电视形象中,却无法表现真实的自己。或许是她一直经历在自我认同和自我否定的相互煎熬中,艾伦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借由《艾伦》这部剧中的角色,为那个生活在真实世界中的自己出柜。她面临的压力是巨大的,因为社会中对于同性恋仍然有很多不理解的声音,即使在那个年代,影视剧中性少数角色开始多了起来,但大多数角色都不能代表真实的性少数人群。艾伦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于1997年通过《艾伦》这部剧宣告了自己的女同性恋身份。果不其然,她的明星身份并没有给她带来出柜的任何甜头,看起来甚至比一个普通人出柜的代价还要高昂。她面临的打击不仅仅是家庭的,还是事业的,更是社会的。艾伦勇敢做自己,站出来,却因此导致她出演的情景剧《艾伦》因为收视率下滑被砍。而接踵而来的蝴蝶效应更是让人始料未及。艾伦公开出柜所带来的反应,也许会让性少数群体看到她的遭遇后更倾向于躲在柜子里,更糟糕的是,对于性少数群体的仇恨从未结束。在艾伦出柜后的一年后,1998年,美国的一名男同性恋被仇同者杀死并血肉模糊的被挂在公路边。此事一经曝光舆论哗然,借由此,美国通过了反仇恨法案。也是在这一年,一部以异性恋女性和同性恋男性为主角的电视剧出现了。编剧的本意不在于教育观众性向平权,只是想单纯表现一个同性恋者与异性恋者在一起的生存状态,以喜剧为核心。没想到却引发了强烈的收视热潮,这部剧确实影响了从普通民众到政府高层对性少数群体的看法。这部剧就是《威尔和格蕾丝》,从1998年到2006年一共播了8季,而且该剧于2017年重新回归,至2019年共播出了11季。毋宁说,它的影响是深远的。
彼时的真人秀所出现的性少数群体,也并非再经过审慎的选择,而是更偏向于通过一个普通的性少数视角展现他们的生活,发挥他们的特长。诸如90年代后期美国的一个生存类真人秀,又如我们都耳熟能详的《粉雄救兵》(Queer eye for the straight guy)。从英文名称中我们可以明显的看出,这是性少数群体利用他们不同的才华帮助直人群体变革他们的生活的节目。或许在这个节目中,你可以通过几个男同性恋的影子看到所谓的男性关怀是如何影响着所谓的“主流群体”的。切切实实的,通过这样的节目,被边缘化了的性少数群体在“浸入”主流文化之中,并且影响着主流文化。
通过上面和前几集的分析,其实我们也可以看到电视上的节目形式的嬗变以及剧集中角色配置、叙事模式的变化带来的性少数群体对主流社会的改变。从内容上,性少数群体借由这种形式的改变,更多元的呈现了性少数群体的不同立面,荧幕形象变得更加完整和鲜活;同时性少数群体也可以灵活运用电视出现的各种形式,采取相应的行动为自己发声。
回到本集的内容,在2000年美国改编了英剧《同志亦凡人》(Queer as folk),使美国观众第一次在电视上看到同性恋者的夜店文化和他们赤裸裸的性爱体验。或许如此,性少数群体的形象才真正完整起来。因为性的层面,从来都是一个相对隐晦的话题,当然在美国文化中或许开放一些,可是对于同性恋的性,在对待同性恋者都并不太开放和友善的条件下,可想而知对文化会产生多大的冲击。然而这部剧的编剧意图并不仅仅止于此,在剧终季,本剧设置了一个巨大的对于同性恋者的枪杀事件。这并不是剧中无由头的设定,而是在现实世界中会发生并且真实发生的事。我们不该忘记的是,在2016年6月12日美国奥兰多的同性恋酒吧就真实发生过针对同性恋者的枪击事件,这起事件造成了50人死亡。或许比起中国,由于教会和法律的原因,在美国对于同性恋者的仇视更为激进。这也是为什么,我们需要不断的发声。只有当我们将自己真实的表达,我们或许才有机会,真正处于一个平等的眼光中。我们每个人都是无罪的,有罪的是那些歧视乃至仇视,是那些污名和丑化。
我之所以在这里列出以上两部剧的英文名,是因为Queer一词本源于美国人对于性少数群体的羞辱,而以性少数群体为主角的电视剧选择挪用Queer这个词,恰恰体现了它们的力量。那些电视剧制作者正是要用这种方式,给污名化性少数群体的人以最强烈的回击。也正因如此,Queer的使用风向和内涵发生了嬗变。
在本集中,纪录片导演也着重关注了黑人同性恋、女同性恋和双性恋群体。随着关于性少数群体的创作内容的增多,美国开启了一个新电视台专门播放表现性少数群体的作品。这就催生出了关注黑人同性恋的剧,它的内核在于着重表现黑人同性恋的恋爱与性。出人意料的是,这部电视剧不但受到黑人同性恋的青睐,也受到了黑人女性的强烈关注。或许在白人至上的世界中,黑人女性—作为同样被边缘化了的群体,在黑人同性恋的世界中找到了共鸣。同样,由于1997年艾伦的出柜,女同性恋者也由此受到广泛关注。在2004年,美国第一次播映了女同性恋者为主角的电视剧。毋宁说这不仅仅是性少数群体的进步,更是对女性本身的一种解放。这意味着宣告世界,女性不再是男性的附属品,而女同性恋者的身心都可以完全脱离这个男权世界,从而成为自己的主宰。双性恋在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遭受了和同性恋在更早时期一样的命运,在影视剧中双性恋不允许被提到,仅作为配角勾连电视的主要角色。对于双性恋的误解,类似于他们是不完全的同性恋或者不完全的异性恋。在那样的文化中,我们从来没有正视过双性恋群体的存在本身。而在2005年的《实习医生格蕾》中,终于出现了一个真实的双性恋,在剧中扮演双性恋并持续出现在剧集当中。这让人们开始正视双性恋这个群体,逐渐消除对于双性恋的误解。同时剧中一名同性恋演员也因为某些事件公开出柜。毋宁说他是站在艾伦的肩膀上,迈出了勇敢的一步。
本集以艾伦转型做艾伦秀为结尾。随着艾伦秀的成功以及时间的推移,艾伦的性向已经不再成为一件会引发广泛讨论的事了,她和她的女友结婚,在大众眼里逐渐变得和异性恋结婚一样正常,她可以在她的节目谈论她的妻子,秀她的结婚戒指。对于艾伦基于性向的非议,似乎停止了......
在观看本集的时候,最深刻的印象就在于《实习医生格蕾》中男同性恋演员的出柜。毋宁说他就是站在了艾伦的肩膀上。艾伦的出柜在1997年引起了轩然大波,甚至引发了一系列的蝴蝶效应,她的事业也一度跌入低谷。我们可以试想一下,如果曾经没有一个公开出柜的演员,这位男演员是否可以这么顺利的出柜并且没有影响到他的演艺事业。或许一个勇敢的人,所做的尝试不在于尝试本身,而在于这个勇敢的举动产生的深远影响。你可以找到一个范例,一个模板,透过这个范例,你可以预知事情可能的走向,这样你便可以应对。并且在这个过程中,自身也获得了成倍的勇气走出去。
对于艾伦近来的境况,我们也可以看到一个开放的社会环境是何以影响着性少数群体。在阳光出来的那天,我们可以不再阴郁和窒息,可以不去隐藏,开诚布公。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有一个个勇敢的人为我们开拓。
平权事业的成功从来不是一蹴而就的。利用媒体,性少数群体影响着主流社会的看法;同时主流社会也回馈着他们的包容和接纳。虽然期间也会发生倒退,也会出现很多骇人听闻的事,可是或许我们终将可以迎来一场胜利。我们在政治课本中常常会看到事物的发展是螺旋上升的这样的字眼,而性少数群体的平权事业,也恰恰符合这样的规律。但是这一切的前提,都需要我们去推进。
到这里,我在这部剧里看到的,是真实、勇敢与力量。这三者从来都不是各自孤立的,它们是构成一个完整的人的品质,也是我们为自己发声,所需要的有力武器。
第五集 新力量崛起
这一集是以21世纪开始有记者和主播出柜为开端的。这让人们意识到,新闻人不仅仅是新闻的播报者,更是有自我表达需求的人,这一点他们借由性少数身份呈现,也由此向人们发出了双重宣告:性少数身份只是他们身份的一个侧面,是构成他们情感和理性的一部分,这一点不容在他们的职业生涯中抹掉。当然,这也得益于经历了性少数群体漫长的斗争,21世纪人们对性少数群体普遍的包容。
2005年以后,电视里呈现出的性少数群体的样貌以及影视剧关于性少数群体的题材更加丰富。影视剧上首次出现了同性婚姻,开始思考性少数群体的家庭样态;关注到了美国非洲裔同性恋者在家庭和社区中的遭遇以及他们面临的压力;还有在性少数群体中对于美国白人至上的种族性反思,第一次有亚裔同性恋角色在影视剧中公开出现,并且是以一种非种族性的方式,而是以一种自然而然的形式浸润在影视剧中。在深受全世界人们喜爱的《星际迷航》系列,里面的同性恋演员从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的那种即使剧组人员都心照不宣的情况下都不敢公开自己的同性恋身份到2017年在该系列中出现了公开的同性恋爱情节,我们确实看到电视正以过去我们不可预知的程度展现着性少数群体。
在21世纪初,《美国偶像》大热,然而直到2009年才出现一个真正与众不同的性少数者。他张扬的个性和表现引发了不小的争议,但是最后他还是取得了那季节目的亚军。在他参加一个晚会的时候,他带来了一个非常勇敢的表达自己的节目,在那个节目上他突然和男贝斯手接吻。这招致了争议。可是在那个时代,我们明明已经可以看到女明星公开在某些颁奖典礼接吻,然而只因为他是个真正的同性恋,这一个吻就让他受到非议。这恰恰证明,对于性少数群体的接纳度并没有我们看到的这么高,在社会上,性少数群体的正常举动依然被当作异类。在新闻邀请这位歌手回应这件事的时候,他们把这个吻作为视频资料打上了马赛克......这不由得让我想起在2018年,湖南卫视在转播欧洲歌唱大赛的时候,给六色彩虹旗打上了马赛克。似乎支持性少数群体,反对对于性少数群体的歧视在某些媒体人那里成了讳莫如深的事,只因为附和主流文化,就要让边缘群体消失。然而性少数群体分明没有做错什么,我们都是实实在在的人。或许也正在于那些一个个微小又重大的伤害我们的事件,有那些有意无意地压制和歧视,我们才更有必要表现出我们自己,为自己发声。
在2010s,美国的电视剧开始展现性少数群体在校园遭受的霸凌现象。在那部剧中,主角恰恰在表演自己中学时代所经历的事情。在谈及那段经历的时候,演员的一段话让人印象深刻。他说“在我成长的过程中身为同性恋最糟糕的事,那些侮辱不是出于对同性恋的恐惧,而是侮辱别人最容易的方式”。这让我想起尼采的一句话,尼采曾在其著作《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当中写到,“我们对他人采取最不公正态度的,并不是对那种为我们讨厌的人,而是对那种跟我们毫不相干的人”。或许很多人并非厌恶或恐惧同性恋,而那些侮辱性的行为恰恰根植在人性的深处,他们攻击那些与他们无关的人,恰恰是因为这些攻击非常安全,让他们笃定的认为这些声音不会反馈到自己身上。而我们发声的目的,就是通过表达真实的自己,说出自己的经历,让那些伤害过我们的人意识到他们所带来的创伤,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真正成为他们的镜子,让他们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
在这个年代,跨性别者也逐渐成为电视当中的主要角色。回顾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和21世纪的前几年,跨性别者仍然只是被编剧的固有经验附着着,让他们扮演妓女或者一些“下流”人物,给他们安排一个低劣的出身。只是即使在2010s,跨性别依然和其他性少数群体一样,在影视剧中的结局总是被塑造成悲剧性的。或许这是导演的无意为之,也许是有意塑造。可是这依然让性少数群体感到,自己还没有完全的被主流社会所接纳,至少性少数群体没有被当作普通人出现在影视作品中,而总被特殊表现与对待。这样的观点也在一部电视剧出现两个少年接吻画面而引发广泛争议的时候被证实。人们认为两个十几岁的年轻男孩因为好感亲吻彼此是不正常的,而在美国文化里,却早就看惯了异性恋少年的接吻画面出现在电视上,而这样的画面不会引发这类争议。在影视剧中这样的区别对待,实际上也会潜移默化的影响着荧幕外的人。
同时,本集有大段描绘美国变装皇后鲁保罗的情节。鲁保罗在电视上洒脱的做自己,不仅影响了性少数群体对自我的认同,也带动了性少数群体讲出自己的故事影响其他人。这直观体现了传播带来的力量,它不是一个单一线性的增长,而是一个指数级的增长。是媒介所勾连起人们的共情的力量,是生命影响生命的力量。这样的事情也发生在美国某脱口秀节目的编剧公开出柜,创造了一系列关于性少数的作品并以喜剧的形式呈现出性少数群体的状态,因为这种方式更乐于被大众接受,而有了性少数群体把关的喜剧也不会让性少数群体受到冒犯,反而可以更着重的体现什么是尊重,这也影响着电视生态的变迁。恰如我们可以在美剧《摩登家庭》里看到的家族中的那个男同性恋组成的家庭,他们的第一幕戏就是在他们领养了一个越南小孩之后在回国的飞机上发生的令人捧腹又温馨的故事。他们是这部剧中的主角,是不可或缺的部分。这个家族常常在矛盾中孕育出温暖,毋宁说这个家族中的性少数家庭也是这个家族的矛盾点之一,而当矛盾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弥合这个出口后形成的温暖和爱以及把包含性少数群体的家族的价值观传递给观众,并且引发观众的深思,并带入无数性少数人群和其他普通家庭的现实生活中,是一件比剧集本身更有意义的事。在这里突然想到我自己的故事,在我出柜后为了潜移默化的影响我妈对于同性恋的看法,我给她播放了《摩登家庭》,让她看到了男同性恋。我妈第一句话问我的就是,“他们是兄弟吗”,我说“他们是一对”。老妈顿时默不作声。因此电视中的场景反映的常常是我们实实在在的生活,我们的困境,而电视帮我们讲述出来。电视,除了价值的传播,也是帮助我们表达的媒介,为我们带来了故事,也帮助我们延续了故事,正如现在的我,出柜十年,依然在等待老妈的完全接纳一样。或许我的家庭状态,对大多数性少数群体来说已经感到满足,而我想要的不仅仅是让家人接受我是同性恋的事实,更期望从他们身上获取一些精神上的鼓励与支持。
同样生命影响生命的故事也出现在跨性别者布鲁斯的身上,作为美国21世纪最热节目之一《与卡戴珊一家同行》节目中的父亲角色,她在2015年公开出柜,并且由于社会环境的改变,收获了更多的支持,她从社交媒体上汲取了大家的鼓励,收获了勇气,并且广泛影响了跨性别群体和跨性别相关剧集的衍生。这些衍生作品又反过来影响跨性别群体和其他性少数人群,乃至整个社会对于跨性别的观感与看法,这期间的经历和前面几集叙述同性恋群体的历程类似,但是又多了一些新问题,诸如剧集中用顺性别者扮演跨性别而产生的刻板印象造成跨性别者在使用公共设施的时候遭致的误解与歧视等等。但总体上,这些剧集所引发的问题和思考都在帮助公众更了解跨性别群体,也帮助性少数群体做他们自己。
本集还关注了酷儿群体,以一个酷儿演员反对性别的二元定义为开端。2017年这位演员正是扮演了一个被编剧定义为“非二元”的角色。当这位演员在剧本上读到了这个角色是用“they, them, their”来介绍自己的时候,这个演员找到了自己。这名演员也成为美国电视史上第一个以真实的“非二元”身份扮演“非二元”主角的演员。其实,这不仅仅是一个在从业过程中找到了自己的故事,更是演员自身终于回归自己,灵魂回到了肉体的那种统一感和完整感。或许每个自我认同的故事都源于灵魂和肉体的分离,思想与观念的分裂。而我们每个人,终其一生都是在找回丢失的自己。也只有把丢失的那部分找回来,我们才能更坦然、轻松和自由的生活。正如在这个故事中,演员抛开了二元对立的性别身份,而在我们认同自己和为自己发声的过程中,在影响社会的过程中,我们抛开性多数与性少数的对立,我们坚信所有一切的本质是“爱”,恰如在这个酷儿故事中我们看到的本质是“人”。当我们追溯到事物最终的落脚点,一切便都迎来了解放。
本集也是本片的尾声部分聚焦网播LBGTQ剧集,因为在网络时代,网络会对性少数群体的平权以及社会环境的改变带来更加深远的影响。而片尾以2016年那场针对同性恋酒吧的枪击事件结束,更是在提醒着我们,虽然美国的性少数平权取得了巨大进展去,但针对性少数群体的歧视甚至仇恨远未终止,这场平权运动还远未结束......
在我看来,这一集更深入的表达了在进入21世纪以后,电视是如何更细致和全面的展现性少数人群的。这固然和人们对性少数群体观念的改善有关,通过这种改变,电视创作有了更自由的空间。电视作品的生产者不仅挖掘不同性少数群体内部的微观社群,而且更加倾向于性少数群体的内心表达。在影视剧里,他们不单单是一个符号或象征,更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他们遭到凌霸会痛,遇到喜欢的人会爱,不被理解的时候会气恼,在自我认同的过程中会挣扎怀疑。毋宁说,这个时期美国的影视作品开始注重对性少数群体的人文关怀。而这一切都是经历了从1950年代—2010年代漫长的六十年,无数人的勇敢发声和真实展现,无数的社会事件的堆叠所发生的改变。我们不该忽视电视对社会的影响,尤其是当电视是作为美国特定年代单一和主流的传播方式的时候,那种传播的力量是巨大的。我们更不应忽视人的因素,性少数群体制造并且参与各种社会事件,被看见被播报,才能拥有影响受众的机会,才能全方位真实呈现自己的生活,也才能进一步推动社会大众意识的改变,推动我们的平权事业。然而,这个事业或许是没有终点的,毋宁说,这个世界只要依然只被允许存在一种主流文化,只要其他生活方式依然得不到尊重,只要我们依然被确实地边缘化,只要这个社会依然有歧视的声音,仇恨的行动,我们就要不懈的为自己发声。
最后想说的是,电视或许只是一个没有生命的传播媒介,而它所孕育的东西,它所囊括的内容,却又充满了真实的表达,带来真实的影响。在这个社会中的每个人,因为媒介的联结凝聚在一起,我们不应小看每一种传播渠道的影响力,我们也不应忽视我们作为人本身固有的能量。或许美国电视与它书写的彩虹史,正是在告诉我们,我们该用什么样的方式,以什么样的表达呈现自己并影响他人。我想这里最重要的东西除了在第四集观后感中提到的那些,还有就是真诚。只有当我们真正了解自己,认同自己,并且真诚的把自己的每一面透过媒介或者社群用心去展现,总能推动事物发展更进一步。在任何情况下,我们足够坚定,我们所拥有的力量是超乎我们想象的。这里想表达的,就是我们都具有共情能力。通过共情,我们更好的认识自己,影响他人;也是通过共情,别人想要了解我们,并且逐渐理解我们。在这样的事业中,我们无需妄自菲薄,身为性少数群体的我们,正是因为意识到我们自己的存在,我们才变得更丰富:也是因为这样,我们为性少数群体奋战并非天赋的使命感或另一种苦难,而是我们更容易走上自己要走的路,追寻到自己的方向,并且以此为基点,踏上了使我们完整化的捷径。所以,我们为自己而骄傲。Be proud of yourself并不是一句口号,而是我们时时刻刻在践行的自己的人生。

从暗到明:电视与彩虹史Visible: Out on Television(2020)

又名:Visible: Out On

主演:詹妮特·莫克 赵牡丹 艾莎·凯特·狄龙 尼尔·帕特里克·哈里 

导演:瑞恩·怀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