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俄罗斯人而言,“东方色彩”、“异国情调”指的就是中亚和阿拉伯,真正的“东方”-东亚对他们来说,太异质了。在通常想象中,“异国情调”似乎越遥远、越离奇,越能引发兴味。其实不然,如果不能在自己的文化中找到对应刺激点的话,那么“异国情调”就会失效。譬如法国十八世纪的“中国风”是拿中国的精巧装饰和洛可可的奢靡对应,拿天朝制度的秩序井然(传教士的表面观察)和波旁王朝的混乱无序(百科全书派的切身体会)对应。俄罗斯同样如此,它对“东方情调”的着迷,也根植于自身的历史。看过英国人和俄罗斯合拍的系列记录片《俄罗斯音乐祭》,如其中最后一集《眺望东西方》,可以了解到俄罗斯文化中的东方元素源于鞑靼人统治时代,甚至有俄罗斯谚语云:“一个俄罗斯人扒了皮就是鞑靼人。”十九世纪的俄罗斯音乐家喜爱引用中亚音乐的装饰性音调,尤其在里姆斯基-科萨科夫的音乐中,东方的装饰性元素成为音乐最基本的构筑件。俄罗斯独特的文化正是在东西方两股合力的铁锭上锤炼而成。在俄罗斯逐步脱亚入欧后,俄国人虽然开始以他者目光,居高临下地看待东方,但这种“异国情调”的刺激点,其实就在俄罗斯人自己的皮肤下跃动。

于是,具有东方元素的俄罗斯电影,也就格外地凸现出两者的差异和相联。弗拉基米尔·莫泰尔(Vladimir Motyl)在1970年拍摄的影片《沙漠白日》取的是红白内战背景,红军士兵苏哈夫在中亚服役结束,回家途中却意外卷入剿灭白匪的行动,押送中亚匪首的后宫妻妾回据点。影片的刺激点在于经受红色“新潮”洗刷过的俄罗斯人,猛然置身于东方式的背景与逻辑之中,华丽繁冗的装饰和建筑、荒凉冷漠的戈壁、忠实的妻妾和臣仆。苏哈夫向后宫妻妾们宣讲妇女解放的教条,听来如此不切实际,甚至成为影片中的笑料。挂在东方建筑上的红色标语,非但没有警示和号召作用,反而沦为怪异的装饰。“俄罗斯”的苏哈夫同志逐步深陷于“东方”泥潭,在影片一开始拿来和中亚沙漠对抗的俄罗斯影像——苏哈夫梦寐以求的故乡爱人,站在绿油油的平原小河边,身着传统俄罗斯服饰,白皙的腿肚浸没在清澈的河水中——也开始渐渐变质,化为一个东方苏丹式的艳情梦境:苏哈夫端坐在后宫妻妾中央,接受正室夫人的侍奉。在俄罗斯人的想象中,东方情调是一种危险的咒语,让他们逐渐失去对西方理性的把握,蜕下那层外皮,露出他们自己最恐惧的本性。影片中两个迷失于东方咒语的俄罗斯人都没有好下场:暗恋小宫女的卫兵彼得鲁什卡被匪首刺杀;一度过着东方迷醉生活的前沙俄海关官员主动牺牲,以赎去露出本性的“罪孽”。而我们的主人公,苏维埃式的英雄苏哈夫,一个现代的伊戈尔王子,进行他的东方远征,对抗咒语的一次次侵袭。编剧干脆把他的历险化入一个东方童话原型——一个缠着头巾的摩尔人令主人一次次绝处逢生,最后摩尔人才揭示出自己的身份:他是主人多年前放生的一条金头鱼。于是,在影片开头,我们就能看到典型的童话场景,解救和报答。当然,这部影片里没有金头鱼,苏哈夫解救了一个被活埋的光头人萨伊德,他是东方等级社会中的暴动者和游侠。最终,他帮助苏哈夫顺利逃离了这片中亚沙漠。

对俄罗斯观众而言,这部影片,以及所有东方情调的童话、寓言和音乐都具有不可替代的重要功能,令他们释放了对东方咒语的恐惧,在享受东方情调同时,又在范式中学习到保持优势心态的技巧和教训。

沙漠白日Белое солнце пустыни(1970)

又名:White Sun of the Desert

上映日期:1970-03-30(苏联)片长:85分钟

主演:阿纳托利·库兹涅佐夫 斯巴达克·米舒林 卡希·卡夫萨泽 帕维 

导演:弗拉基米尔·莫德尔 编剧:Valentin Ezhov/鲁斯塔姆·伊布拉吉姆别科夫 Rustam Ibragimbeko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