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说塔科夫斯基的《索拉里斯星》是一部关于“爱”的电影。与其说塔科夫斯基将我们带往更远的未知,不如说,他始终在向我们的内心回溯。作为心理学家的男主,从进入空间站到离开空间站,他似乎没有解决任何一个科学问题,相反,他完全卷入了一场和“亡妻客人”的情感纠葛之中。从最初的恐惧、害怕、敌对到逐渐的接受、感情升温,再到最后拥抱着亡妻客人,说:“我不打算回地球,要和你一起生活在这个空间站里。”但是,塔科夫斯基这部关于“爱”的电影所探讨的深度又与今天主流的科幻商业片,比如《太空旅客》,所宣传的那样一种,所谓“爱可以战胜一切”的爆米花价值观有着根本的不同。因为我会说,这是一个关于重拾“爱”的故事,而这种重拾的“爱”不是一种局限于两情相悦的“爱”,而是被塔科夫斯基描述为一种消除主客体界限的根本性力量。并且,这种柔软的根本性力量在“妻子”的形象之外更与电影中另一个柔软形象“母亲”纠缠在一起。在影片的开头,我们首先被告知,塔科夫斯基的母亲去世了,并且母亲的遗照是先于妻子的遗照出现的。而在结尾,母亲的出场晚于妻子的出场。这一头一尾的包围使得《飞向太空》在另一个层面上构成了一个关于“母亲的缺席与找寻”的故事,而“妻子”在这一框架下似乎只是一个引子,一个处于过程的人物。
在这个镜头里,前景和后景代表着关于未知事物的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在后景中,男主的姑姑一边安抚小男孩一边将男孩带向马厩,并向男孩解释道:这是一只温顺的马。姑姑所代表的是这样一种“母性的”态度,一种对于未知的客体的柔和的体认。而前景的男主在随后将对诺顿说道,“实在不行我们将会用X光轰炸海洋”。很明显,这是截然相反的对未知客体的对抗性态度,而这种对抗性在西方思想史上一直被隐喻为某种男性气质,比如所谓的“penetrate into the nature”。“penetrate”翻译成中文是刺入,这是一个明显带有性隐喻的用词。于是,母亲的缺席作为一个隐喻更指向男主某种思想特质的缺席,某种“爱”的态度、“共情”的态度的缺席。
最为有趣的是,当男主完全接受了哈利的“亡灵”,当他终于通过“亡妻”重新体认和获得了“爱”的能力之时,哈利却走了,而与此同时,一个梦境将男主带回了母亲身边。母亲问他为什么将生活过得如此奇怪,并为他洗去手上的污垢。
回到“母爱”,似乎可以被解读为回到一切爱的起点。他不仅接纳了“非人”的亡妻,更是接纳了自己对于“非人”的亡妻的无法解释的”爱“。同时,当母亲诘问克里斯为什么把生活过得如此奇怪之时,似乎也是在诘问他之前为何要选择一种暴力的、对抗的态度(因为我们知道在他进入空间站之前,克里斯一直是主张用X射线轰炸海洋的。)而所谓洗去污垢,这种类似宗教洗礼式的仪式,似乎也在表明克里斯终于完全根除了过去的价值观,即某种暴力的、僵硬的对抗性态度,或者说科学的对象化态度。而随后海洋上孕育出的小岛,以及那座小岛上新的家、新的克里斯、新的父亲,似乎也象征着重新回到母亲后所带来的某种新生。
因此,这是一个双重重拾的故事。重拾消除主客体的“爱”与重拾“母亲”是二位一体的。与《潜行者》的一句台词“僵硬与挣扎/是死亡的伴侣/婀娜与柔弱/是鲜活生命的体现”相同,塔科夫斯基始终将希望置于某种柔软质地的事物身上,在《索拉里斯星》里,这便是爱比科学具有更高的价值,获得爱比获得知识更重要。于是,哈利的回归,更像是某种在现代文明中被理性与科学所放逐的幽灵的回归,这个幽灵自主地找到我们,警醒着我们,她向我们低语:如果没有爱,科学和理性无法将我们带到更远的地方。

飞向太空Солярис(1972)

又名:索拉里斯 / 星球疏拉利斯 / 梭拉丽斯 / 索拉瑞斯 / Solaris / Solyaris

上映日期:1972-03-20(苏联)片长:167分钟

主演:纳塔莉亚·邦达尔丘克 多纳塔斯•奥威戴斯 尤里·贾维特 弗拉 

导演:安德烈·塔可夫斯基 编剧:安德烈·塔科夫斯基 Andrei Tarkovsky/弗雷德里克·格伦斯廷 Fridrikh Gorenshtein/史坦尼斯劳·莱姆 Stanislaw Lem

飞向太空的影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