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8-08-21

一江春水向东流:一江春水向东流

该片是我看过的最苦情的电影，以至于三看三停才能把它完整地看完。

关于这部电影的研究资料已经汗牛充栋，我也懒得去翻了，只谈一点自己的看法。表面上看这是一个乱世陈世美的故事，再深入一点看，是一个小人物在艰难情况下被当时上流阶层逐渐侵蚀以致腐化的故事，更深入一点看，是在拷问苍天为什么一个好好端的家庭最后变成了这样的故事。
如果导演停留在第一个阶段，那么它仅仅是一个通俗故事罢了，如果是第二个阶段，那就是一个略有深度的类型片，可是该片属于第三类，那么它已经上升到一个探讨人性变异和时代悲剧的艺术作品了。

看得出，在当时简陋的条件下，导演尽可能调动了各种有明喻暗喻的镜头语言，电影的文本颇令人玩味。比如，男主受到交际花的引诱，最终发展到有染的时候，镜头切换到原配素芬那里，出现的是她望月怀人的情景，而这轮明月渐渐被乌云所遮盖，暗示其处境艰难，丈夫已经变心。还有，当素芬得知丈夫已成为负心汉那段完结之后，镜头出现了一轮朝阳，既交待了时间的更替，又对应了电影下集的标题——“天亮前后”，可是天亮之后又如何（电影里提到的“天亮”，大概有三重含义：1. 抗战胜利；2. 夫妻重逢；3. 真相大白）？一切并不能重新开始，这不得不说又是一个讽刺。

能成为教科书级别的电影，其影音效果必然是结合得相当到位的。比如，在素芬向厨房师傅讨剩饭后去庭院找儿子那一段，响起民谣《月儿弯弯照九州》。按我的理解，导演在此处并非刻意制造煽情（虽然确实有催人泪下的效果），插入这首歌也是在暗示观众，本该团圆的却没有团圆，所以这一家子即使重逢了也无法聚首。如果观众能领略到这一层，已经可以说是百般滋味在心头了。

注：《月儿弯弯照九州》是江苏民歌。歌词：

月儿弯弯照九州，
几家欢乐几家愁。
几家夫妻团圆聚，
几家流落在外头？
月儿弯弯照九州，
几家欢乐几家愁。

几家高楼饮美酒，
几家流落在街头。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唉……）

至于表演，特别是最后40分钟戏剧冲突爆发的高潮，每个人都演得恰如其分。白杨饰演的素芬，剧情虽苦，但丝毫不造作，每个细节都演得极为自然传神，比如舐犊情深时的肢体语言，为家人讨残羹冷饭时的小心陪笑，等等，让人看了无限心酸。

有人说，这部戏是故意要贬低一方，又抬高另一方，因为整部戏是在说资产阶级的人物如何腐化堕落，而最后20分钟的剧情又在说革命的一方是如何的正能量。蔡楚生是左翼导演，意识形态确实偏左，但是很明显这部戏在艺术上的最终目的并不是要刻意搞什么意识形态的对立，谴责什么或讴歌什么，它想表现的是一个完整美好的家庭经过长期离乱后如何家破人亡的过程，而这个故事必然是当年抗战中无数家庭的真实写照，导演应该也是见到了许许多多类似的事件发生，才会把这个戏导得那么真实。无可否认，当年革命的一方普遍代表积极向上的力量，上流社会大部分也腐化不堪，这是时代的特征，所以剧情必然要按这样的走向发展。

回过头来看，这部片子有所谓的坏人和好人吗？后期的张忠良确实是渣男，但曾几何时也是热血青年，在人性软弱的一面，他陷下去了，无法自拔，这算不得绝对的坏。王丽珍诚然是个狠角色，可是一个虚荣心和控制欲极重的女人被人骗财骗色长达四五年之久，发现对方原来是个重婚男，是谁都无法冷静下来吧？她说“我要杀人，我要杀人”、“有她就没有我”等泄愤之辞，这样的刻画十分符合人物性格。估计这种瞒婚骗娶、始乱终弃的故事也是当时乱世的常态。

最后，老太太在儿媳妇跳江的边上，老泪纵横，拷问着苍天：“天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何尝又不是对人性的一种拷问？

一江春水向东流，又有多少人事可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