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社会是人性百态的富矿，是一架生产变态人格的机器。《大鸿米店》拍摄于九十年代，有着强烈的五代烙印——影像大于叙事，反思过去，叩问人性。相比张艺谋的《大红灯笼高高挂》获得国际认可，黄健中的这部《大鸿米店》却被贴上情色片的标签，并且在豆瓣上只有6.3的评分，我认为是有被低估的。
电影开头让人印象深刻。六爷让小织云叫爸爸，冯老板让小织云以水貂毛大衣作为“叫爸爸”的条件，得到了六爷允诺。从此织云就成为了六爷的小情妇。
年少时贪点小便宜，却不知这一切早就暗中标好了价格。织云同时也是他爹米店冯老板的美人计，攀上六爷这样的权贵，对他的生意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向恶势力低头才能在旧社会抬头。米店冯老板就这样狠心把自己的女儿送入虎口，这个趋炎附势的小人，他下的这一步棋是报应的开始。
如果从寓言的角度来理解这部电影，可以说这是一个现实版的“农夫与蛇”的故事。五龙被米店老板收留，五龙却做了一系列恩将仇报的事：上了米店老板的女儿，害死老板，霸占米店……但是和农夫与蛇的故事有所不同的是，米店和五龙都不是什么好人——恶吃恶，狗咬狗，到最后同归于尽，没有谁是真正的赢家。
再来谈谈本片男主五龙。本片堪称“五龙复仇记”，讲他从一个被压迫的可怜人如何成为一个压迫人的可怜人。这让我想起一句话，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亦成为恶龙。
五龙，谐音乌龙，有那么点乱世枭雄的味道。他本是乡下人，逃荒到城里，来米店门口讨碗饭吃，因一身蛮力又不计酬劳被老板看中收到店里做伙计。他干活卖力，饭量也是惊人。他对米有着偏爱，以米为床，干嚼生米，生性野蛮的他似乎与周遭的文明格格不入。
但这只是肉眼可见的野蛮。真正的野蛮在于人心，在于他所身处的这个文明世界运行的潜规则——欺软怕硬，弱肉强食。
他本是靠体力吃饭的老实人，却遭大小姐冷眼，遭二小姐调戏，遭六爷奴才阿保欺侮嫁祸，五龙好歹也是条血气方刚的汉子，怎能禁得起这般受辱？他是个不懂规矩的乡下人，正因为不懂规矩，所以他不服软，誓要报复。为此他不惜献媚其最痛恨的六爷，可见其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本来五龙只是一枚被任意玩弄的棋子，可是在他投靠六爷之后就变得不一样了。冯家人想置他于死地，可他有了六爷作后台，就没人敢动他了。随后，五龙实施逼死冯老板，强奸大小姐，霸占米店等一系列报复行为，其人设也完成了从受委屈到欺负人的彻底黑化。
他以当年被阿保教训的方式教训乞儿，煽动仇恨。乞儿正是当年表面委曲求全内心愤愤不平的那个他。这是轮回，也是照应。靠着仇恨的怒火驱使，他小人得志，有了今天的地位，不可谓不风光，不可谓不嚣张。
他不惜拔掉一口好牙，忍痛换上金牙，可见其为了实现从穷人到富人的转变宁可付出惨痛代价。而他对自己的残忍定会也会加倍地还给别人。果不其然，他派人烧死六爷以及妻儿，此时的五龙良心彻底泯灭，成了一个受欲望奴役的魔鬼，在复仇中迷失自我。
最后再回归米，原著的名字就是《米》，它也是本片最核心的意象。在尝到大白米的滋味后，五龙想吃更多的大白米，吃到更多的大白米后，他开始想女人，想权力，想惩治那些得罪过他的人。漫漫长夜，他曾独自一人寂寞地躺在大米堆里，抓啊挠啊，令人炫目的白米之下，五光十色的欲壑难填。
文 | 郁森
